赵玉儿仰着头,感受着对方汹涌的思念,同样投入地回应着,却不舍得闭上眼睛。
她在怕。
怕这一刻只是一场梦,一旦闭上眼再睁开,他就消失了。
唇齿间的缠绵未歇,楚奚纥动情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却蓦地触到一片微凉的湿意。
他倏然睁眼,望见昏暗的烛影下,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气息一窒,他略退半寸,喉结轻滚,“你盯着我做什么……”低哑的尾音没在寂静里,裹着些许未尽的灼热。
赵玉儿不语,一双眼睛仍盯着他不放,两只手已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小可怜……哭什么?” 楚奚纥瞧着眼前人儿的模样,只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他的指尖仍停在那片湿痕上,动作不由得放得更轻更柔。
眼底的情欲尚未褪尽,却已揉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
“我怕……”赵玉儿凝视了许久,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将脸深深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地透出来,“怕此间种种,终是浮生一梦……”
楚奚纥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细针忽地一刺,一阵细细密密地疼。
他收拢手臂,下颌轻抵她发顶,将她更紧地拥进怀里,气息拂过发丝,“既在梦中,闻玉儿声唤……纵隔千山,亦踏月而来。”
赵玉儿仰起脸,泪痕未干,眼中水光潋滟,映着昏黄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她不敢细辨的爱恋与挣扎。
楚奚纥不由得喉结滚动,眼底最后一丝清明被那泪光击碎。
他猛地俯首,不再是方才的缠绵温存,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重重地吻上那沾着泪痕的唇。
这吻,吻得又深又急,仿佛要将彼此都焚尽在这方寸之间,在这场黎明撕破黑暗之前。
烛花“噼啪”爆响,烛火猛地一跳,将二人从迷乱中惊醒。
昏昧的光影,在他们贴近的身影上晃动着,将这一刻的惊心动魄与飞蛾扑火般的炽烈,映照得无比清晰。
赵玉儿的身子忽地微微一僵,随即,唇边就漾开来一抹难以自抑的温柔笑意。
她轻轻捉住楚奚纥的手腕,引着他温热的掌心,缓缓覆上那已然显形的柔软弧度上。
“你……摸摸看。” 她声音轻颤着,带着为人母的欣喜,还有极力掩饰的哽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它会动了。”
楚奚纥有些怔愣,呆呆地任由她引着自己的手覆在那里,掌心之下,只觉肌肤的温软。
忽地,一个微小的、仿佛蝴蝶振翅般的跃动,清晰无比地撞进了他的手心。
楚奚纥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那轻微的动弹透过掌心直抵心头,激起一股陌生而又汹涌的触动。
幽暗光影里,他的眸色瞬间变得极深,似有惊涛在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翻涌,所有伪装的沉静在这一刻被这生命的昭示击得粉碎。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处承载着两人血脉的隆起,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又好像,无需多言。
这深宫重重、朱墙隔绝之下,他这个生身之父见到孩子的次数,怕是……连洒扫庭院的粗使宫人都不如。
每一次微弱的胎动,于她而言,是希望。
于他……却是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的钝痛。
赵玉儿懂得他此刻心中无尽的悲凉,只是更紧地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和孩子的存在,别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低垂的眼睫投出一片阴影,也笼住了那未能说出口的万般苦涩。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刻的沉郁,渐渐地安静了下去。
赵玉儿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整理微微凌乱的衣襟,不着痕迹地将最后一丝脆弱敛起。
腹中不仅是她的骨肉,更是她在这风雨飘摇中必须牢牢护住的根基。
她抬眸,目光已恢复了几分沉静,望向楚奚纥,“这次唤你来,是为了大皇子接风宴一事,想必你应该已有耳闻吧?”
楚奚纥失笑着挑挑眉,有些意外,方才还是一副春闺愁怨小娘子的模样,怎地那么快就肃起脸、论起正事来了?
他知晓轻重,便也没多嘴,牵过她一同坐下,“这金钗是宫中旧物了,她怎么把这玩意儿给你了?”
赵玉儿唇瓣微启,复又抿紧。
深深叹了口气后,这才简明扼要地将亚太后那番带着威压的暗示,以及自己与江德禄的密谈,一一都说与他听。
桩桩件件,都如重担,压在她的心头。
“亚太后势大,我又有了孩子,不敢行差踏错分毫。此事……可有两全之法,或是避险之途?”她抚上小腹,抬眼望向他。
楚奚纥听后思忖良久,方才开口,“你这法子巧则巧矣,是能维系明面上的平衡,免去江小姐未战先颓的劣势。可是,这并非破局之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亚太后此番回宫,所图深远。大皇子是嫡长子,他的正妃之位,关乎国本。亚太后若是有所图谋,对此便是势在必得了。”
“区区座次而已,纵使成了,也不过是为江小姐添上几分能与大皇子更进一步的机会,是难以撼动亚太后的意愿,以及她的……后手。”
“后手?”赵玉儿闻言,心头一凛。
楚奚纥微微颔首,起身为她沏了盏热茶,“我观陛下待亚太后……情分殊深。且亚太后的心思,非尽是无理。”
“于一代君王的眼中,母族不显,又依附天家的太子妃,或许更适合东宫安稳之需。”
闻言,赵玉儿只觉一阵心惊。这层隐忧,她不敢深触,“如此说来……当真无路?”
楚奚纥静默片刻,望向远处跳动的烛火,“路或许有,倒不在座次,而是在人。”
赵玉儿听得有些困惑,一时之间,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关键。
楚奚纥的目光透过烛火,落在更深远的地方,解释道,“江小姐本人的才貌品德,固然是重要的。但更核心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