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神色变化,沉着语气道:
“既然借用奇石之力布置九黎尸骨阵的事情已经暴露,那就没有了退路。”
“将府中生命献祭......你担保,用这满府活人的精血做引,当真能让老夫夺舍重生?”
杨厉忽然轻笑出声,指腹摩挲着碗沿冰裂纹:
“事到临头,老爷为何有此一问?”
“这些年精挑细选收入府中的人,不都是为此准备的吗?难道是这一年来,您没有觉得自己确实有过焕发青春,重回年轻的时候?”
“若非这七皇子忽然而至,又对吴府中事紧追不放,我们也不会如此草率行动的。”
“如今杨孟娟这具'躯壳',便是我为老爷备好的最佳新皮,您日夜不休地亲自‘温养’,不正是为了让适配性达到最佳吗?”
“您不满意的性别问题,也是瞒天过海的必然手段,还请老爷稍安勿躁。”
吴斌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痰卡在肺里。
他掀开锦袍下摆,露出小腿上溃烂的疮口,那里正爬着几条白色的蛆虫,在腐肉里钻营蠕动。
“我这不是担心,那七皇子又突然出现搅局,毕竟......”
话未说完便被杨厉打断,后者将茶盏重重蹾在紫檀木桌上,碧色茶汤溅出几滴,在桌面上凝成小小的血珠。
“老爷别怕,红绿馆外街老宅的埋伏失败,潇湘会馆的临阵倒戈是主要原因,我们略有轻敌是次要原因。”
杨厉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放下茶盏时,青瓷盖碗在紫檀桌上磕出冷硬的脆响:
“谁能料到金枝玉叶的七皇子,竟真如传言中那般神勇非凡。\"
“便是将那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困在‘离魂阵’里,这位殿下竟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杀出红绿馆外街的老宅......倒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他站起身,指尖划过冰凉的汉白玉栏杆,目光如同鹰隼锁定猎物,直刺庭院西北角。
那里正有浓烟而起,隐约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夹杂着阵旗撕裂的裂帛之音。
“不过,老爷放宽心。”
他忽然转头,眼底闪过一丝蛇信般的幽光:
“府中‘九黎尸骨阵’是核心,虽被那两护卫破坏了一角,但无伤大雅。”
“至于府外来的七皇子,前院中大大小小的迷幻阵只是开胃小菜,待得祭祀开始,阴蚀王登场才是正餐,不信,您听——”
夜风突然送来一阵诡异的丝竹声,像是从地底下涌出的靡靡之音。
吴斌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大,看见庭院里的太湖石开始渗出粘稠的黑雾,那些惨死仆役的尸体竟缓缓站起,脖颈以一百八十度扭曲着。
\"阴蚀王已在‘往生井’旁恭候。”
杨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阴蚀王守着井底数千怨魂,专噬死气,那七皇子就算再有雷霆手段,也只是一届凡俗武夫,根本不可能是阴蚀王的对手。”
“等他力竭之时,便是杨孟娟'玉碎魂出',老爷‘夺舍重生’的吉时。”
他忽然拍了拍手,阴影里立刻浮现出八个无面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青铜灯,灯焰呈诡异的碧绿色。
“至于那两个护卫......”
杨厉冷笑一声,广袖下的手指结了个古怪法印:
“他们被困在‘离魂阵'里瞧见的,怕是早已不是人间景象。”
“待他们被心魔吞噬,正好让阴蚀王添两道新鲜魂魄。”
“那七皇子的结局也不外乎如此,包括稍后围剿而来的衙门捕快,皆是老爷夺舍重生后的第一份贺礼。”
杨厉与吴斌并肩而立,指尖遥遥指向庭院中那个浴血的身影:
“老爷且看仔细,那杨孟娟每吸食一人,心口那枚‘锁魂玉’便会亮一分。等玉碎魂出之际,便是您舍弃这副残躯,入主新壳之时。”
“往日以死气‘养虫’,再以自身‘温皮’,最后以血脉子嗣炼成‘活饵’,如今只差‘碎魂’,便可夺舍重生。”
吴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杨孟娟心口处有团红光若隐若现。
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发出孩童般的痴笑,干瘪的脸颊扯出诡异的褶皱:
“好......好!让那些贱种都去死!待老夫重获青春,定要让整天下都匍匐在我脚下!”
小腿上溃烂的疮口渗出淡黄色的脓水,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等老夫夺舍重生,定要不会亏待了你!”
杨厉微笑不语,既然吴斌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个女儿,那他也没有提醒的必要了。
抬手示意,八个无面人同时将青铜灯举过头顶,庭院中顿时响起无数冤魂的哭嚎,黑雾翻涌间,隐约可见一个身披锁链的巨大黑影从井底缓缓升起,猩红的独眼扫视着整个吴府。
此时的吴晓晓正躲在卢吉的身后,指甲深深掐进卢吉的后腰,透过粗布短打仍能感到他肌肉的震颤。
两人蜷缩在假山石的凹陷处,眼前三尺之外,那袭月白襦裙正从血雾中缓缓浮现。
杨孟娟站在锦鲤池畔,广袖下的手指还滴着暗红液珠,正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血梅。
“走......我们走那边!”
吴晓晓的声音被恐惧绞成了游丝,她指着西侧月洞门,那里本该是通往角门的近路。
可话音未落,那扇雕花木门突然在眼前融化,化作一堵爬满血色藤蔓的高墙,藤蔓间还挂着半片家丁的衣襟。
卢吉握紧腰间长剑,手指控制着两具秘偶在府中寻找着出路。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口鼻因为过度使用异能而出现反噬地流血:
“小姐,老爷今夜恐怕是真疯了。”
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突然变得陌生的亭台楼阁道:
“所有迷幻阵都启动了,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晚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带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吴晓晓猛然转头,看见不远处的九曲回廊里,三个厨役正疯了似的兜圈子,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他们却像被无形的墙阻隔,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孟娟提着裙摆,踏着碎步从他们身后出现。
那面容如少女般清纯美丽的女人甚至没有回头,只伸出纤纤玉指,指尖银辉闪过,最前面的厨役便捂着脖颈瘫倒在地,喉管里涌出的血沫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她,是不是在吃人......?”
吴晓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看见杨孟娟蹲下身,将口唇贴在死者心口处,那具壮实的躯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皱缩如梅干,最后化作一捧簌簌飘落的灰烬。而杨孟娟苍白的脸颊上,竟泛起了一丝近乎血色的红晕,像是干涸的宣纸吸饱了墨。
卢吉突然拽着吴晓晓滚向另一侧的花丛。
泥土混着腐烂花瓣的气息涌入鼻腔,吴晓晓透过枝叶缝隙看见,原本熟悉的吴府此刻如同被打翻的罗盘,亭台楼阁在月光下不断扭曲变形,西跨院的匾额变成了‘往生井’,东花园的月洞门则刻着‘银栀院’。
那些惨死的家丁尸体在阵中漂浮,像被线牵引的傀儡,最终都朝着杨孟娟的方向聚拢,化作她脚下不断增厚的灰烬。
杨孟娟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缓缓转头望向假山方向。
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灰翳散去的瞳孔里,竟映出无数细碎的人影。
吴晓晓吓得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想起不能出声。
可就在这时,卢吉突然将她推到身后,手指跃动间,形貌如吴斌的秘偶忽然出现在杨孟娟身后,举起柴刀就是一阵劈砍。
月光突然变得惨白,杨孟娟停在三步之外,歪着头打量着他们,就像孩童观察笼中的蟋蟀。
她的指尖再次泛起银辉,假山石后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
那是卢吉隐藏的第二秘偶,居然被杨孟娟隔空捏碎。
卢吉也因此遭受重创,吐出一口黑血。
形貌如吴斌的秘偶因失去控制,手中的柴刀也哐当落地,身体僵硬在半空。
“这不是吴小姐吗?让我好找。”
杨孟娟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她边说边提步靠近。
只是心口处的锁魂玉突然剧烈发烫,让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趁着这刹那的停顿,卢吉猛地拽起身后的吴晓晓,两人连滚带爬地钻进旁边的狗洞。
身后传来杨孟娟压抑的嘶吼,伴随着阵法运转的嗡鸣,吴晓晓回头望去,看见无数鬼影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个浴血的少女,而她站在鬼影中央,月白襦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竟像一面染血的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