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不该让我知道太多的事情就说到这吧。接下来应该重点说明的,便是魔剑封印一事了——毕竟这个是我们希利瓦雷德一族的使命,所以接下来我们就不必再以王和臣下的关系交谈了。”
“我还以为您已经听阿玛拉大人汇报过了……”
和方才相比,此刻艾蕾亚话中的情绪更多是轻松与温和:“阿玛拉只与我说了魔剑封印的结果、你采取的整体策略和人员生还情况,我终归还是更想听你亲口说封印的过程、感悟、总结与分析。
听说这一次魔剑激活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你采用的策略也和我与先代截然不同。促成你改变方式的缘由究竟是什么?果然是因为罗希亚吗?”
特蕾莎目光一沉——要说她一开始选择尽量与各魔剑使合作的直接原因,那确实是罗希亚。
她担心罗希亚,不愿与罗希亚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坚信对方即使深受魔剑侵蚀之苦,也依旧能保持理性,她们之间还有可以沟通的空间。
有了罗希亚的助力,她们就有了可以和其她魔剑使正面对抗的能力,罗希亚也可以以同为魔剑使的身份,设身处地、不遗余力地说服其她魔剑使与自己合作。
虽然多少对罗希亚存了一番利用的心思,但特蕾莎必须要承认,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不否认,不过,母亲大人,我仍有一事不明。”
不等特蕾莎问出口,艾蕾亚便出于对生养长大的女儿的了解答道:“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之前从未尝试过与魔剑使合作,对吧?”
“……是。”
“从前,‘魔剑使是强大又冲动又不可理喻的,所以只能趁其不备立即夺走魔剑’这一理念如思想钢印焊在我的脑内——她们出于各自的欲望才与魔剑结下不对等的契约,最终会被反噬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您当初还是应下了和阿玛拉大人之间的承诺,将罗希亚带到了扎斯提亚斯。”
明知点破事实绝对会冷场,特蕾莎还是斩钉截铁地将其说出口。
果不其然,养心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就连屏风内阿玛拉有些粗重的呼吸都能被特蕾莎尽收耳边。
少顷,一阵轻笑声传出,特蕾莎分辨不清这究竟出自于谁。
“现在想来,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的决定。”
冰冷的木偶手指关节活动发出弹响声,艾蕾亚的灵魂少见地主动操控魔偶,将其覆盖在阿玛拉已有些发皱的手背上。
“阿玛拉,你一向是守规矩的,为什么当时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下罗希亚’呢?”
“陛下,明明这个问题是公主殿下问您的,您怎么反倒问起臣来?”
“因为是你先拜托我的嘛,老友的请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阿玛拉思忖片刻,原本总是沉郁的声音中染上了情感的温度:“血浓于水,她的出生本就吸睛,她原本应该成为一名优秀的灵使,或是享有一份安稳的人生,魔剑灵会提前找上她纯属无妄之灾。”
“果然如此啊。”艾蕾亚登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就是这么回事,再多纠结过往的心境,对现在也是无益,不知这个答案能否解了你内心困惑?”
虽然心中对母亲的过往仍有诸多疑惑不解,但此刻并非追根究底的最佳时机。
特蕾莎只低着头敛去探究的目光,慢声道:“我大概理解了,现下我可以和您再当面汇报一遍魔剑封印的全程了。”
“索菲特惯于潜伏游走在国家中高层,通过骗取统治者的信任,换取传播魔剑的资格与话语权。虽然你可以正当的身份与其它国家的话事人交涉,但权责对套,你不仅要承担魔剑封印的责任,还要完成既定的外交任务,这一定很不容易吧?”
“劳您挂心,这并不算太难……”
特蕾莎顿了顿,因此次封印过程变数太大、信息量过多而不知从哪开口,在脑内重新整理一番才继续。
“只是,从水之魔剑开始,不知为何,索菲特的手段和先代游历笔记中记载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接连激活火与木两把魔剑后,她逃往斯诺王国,甚至安排了传说中的外援。
异国的王性情残暴又不好糊弄,在被处死后,她以分身形态接连从缪斯王国辗转至北垣,以此为分界点,土之魔剑和金之魔剑的使用者都不再从贵族之中选择——基于她激活策略的变更,此次五把魔剑激活总耗时也从历年的5-7年缩减为两年。
除此之外,在北垣的终局之战,她不仅启动、引入了历代闻所未闻的战斗魔偶,还亲自下场,意图快速消耗所有使用者体内的魔力。”
“你是怀疑,索菲特变得比以前更着急了?”
“正是。”特蕾莎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在侍女准备添茶时示意自己来,“这一次,我们从索菲特的协助者之一希斯莉的口中听得,支使她和索菲特为魔剑奔走的另有其人,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萨沙联合王国传说中的巫女最符合条件。
在北垣的战争结束后,金之魔剑使珀兰娜女士让她的同伴们收集了旧北垣残留的文书,我从其中也发现了北垣高层与萨沙联合王国签下的魔偶采购合同与转运记录——上面指明,萨沙联合王国将魔偶配件运送至容津港,再转运至北垣,由索菲特负责进行组装。”
此话一出,艾蕾亚也无法保持淡定,她想驱动木偶颤巍巍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却被阿玛拉扶着坐了回去。
“您有些失态了,用于附灵的魔偶做不了那么大的动作。”
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提醒,艾蕾亚也因此大梦方醒,艰难地转着人造眼球。
“萨沙……我记得东凰历代很少有往来,反倒是扎斯提亚斯南部的萨多特和它的贸易往来比较密切,可就算有往来,扎斯提亚斯的商人也从未到过萨沙内部除了吉尔斯伯国以外的区域。”
“是,萨沙内部究竟是何情况几乎无人知晓。在得知萨沙联合王国可能与魔剑有关后,我便让外交院驻外的少数精锐通过各种方式打探与萨沙有关的情报,终于捕捉到与它相关的蛛丝马迹。”
“具体而言,是指……?”
“从去年开始,萨沙似乎不定期会派使臣前往帝国与其洽谈,今年终于成功签下了第一笔军备武器订单——吉尔斯伯国的铁器一向有名,帝国正处内乱,会需要武器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一向不大与东大陆各国来往的萨沙会接连拓展北垣和帝国的大笔金额贸易业务?”
虽然特蕾莎会肯定、鼓励别人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说出的揣测,但她自己一向更喜欢辅佐证据提出假设。
“母亲大人,接下来我要提出的,只是我的一家之言而已,还未经过实证。”
“你尽管提便是。”
如果猜测有可能为实,那从现在开始准备提防,或许一切都来得及,可若揣测为假,那外交院未来可能付出的努力都会化成泡影。
“我想……”特蕾莎支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间攥成拳,“萨沙可能会利用帝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威逼东凰交出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