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山裹着层薄纱般的雾霭,寒意顺着窗缝钻进车厢,在许前进与小吴肩头凝成霜色。越野车碾过满地碎金似的枯叶,沙沙声里藏着几分不安。两人望着车窗外焦炭般的厂房轮廓,那些扭曲如枯骨的钢架刺破灰蒙天幕,连风中飘来的焦糊味都像沾着铁锈,硌得人喉咙发紧。
厂区里静得瘆人,空气仿佛被火舌舔舐过,沉甸甸地坠着。保安队长老陈笔直地站在办公楼前,迷彩服的褶皱里还沾着灭火时的泥灰,常年坚毅的眉眼此刻皱成干枯的核桃,看见两人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布满老茧的手攥住徐前进的手腕,那力道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老书记,小吴书记,你们可算来了……”
会议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小吴推开笔记本,金属笔帽磕在桌面的脆响惊得后排女工瑟缩了一下。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墙角偷偷抹眼泪的老会计,落在低头转安全帽的年轻工人身上:“火虽然烧塌了厂房,但烧不毁咱们的骨气。生产线明天必须动起来,困难再大,咱们掰碎了嚼,总能咽下去!”
许前进起身时,身后的投影幕布映出他微驼却挺拔的剪影。“同志们,还记得三十多年那个雪夜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咱们用手推车把石料运下山,冻得连镐头都握不住。可就是这些石头,垒起了村里第一栋砖瓦房,诞生了葫芦弯第一个自己的小金库(农业合作社),因为合作社,我们建起了东山风景旅游区项目,让葫芦弯村在同一时期比周围兄弟村农村综合幸福指数早了好多年,葫芦弯村的经济在全镇甚至是全县都是榜上有名,这是多么傲人的成绩啊,想想那时候,咱们没有路的时候,外村的女人都不愿意嫁给我们村,县里最贫穷的乡村直接垫底,是咱们用自己的双手,修出了第一条路,第一次把果园展示在大众面前,是咱们的开石工匠一凿一凿的,凿出了东山旅游风景区。”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水杯里的茶叶上下翻涌,“东山度假区的大理石步道,海澜河景区的防洪堤,哪一处没有咱们石艺厂的烙印?这面扛了三十年的大旗,绝不能倒在今天!”
顿了顿,许前进继续说道,*不管是大火的事还是许大宝的事,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得有勇气去面对,该是谁的责任追究谁的责任,咱们是葫芦弯村的标兵,必须扛起这面大旗,让葫芦弯的路越走越光明,让葫芦弯村的未来越来越灿烂,好了,我不多说了,大家该怎么干接着就怎么干,和往常一样,不要担心工资的事情,村合作社给你们兜底,放心去干吧!* 许前进话语未完,就听到下面发出声音,*还是老书记办事效率高!*还是老书记青山不老啊**还是老书记踏实啊**咱们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老书记和村民啊*
掌声炸开的瞬间,老陈的喉结剧烈滚动,抬手抹了把泛红的眼眶。技术员老张跳起来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带着徒弟们连夜拆设备,就是拿放大镜查,也要把隐患全揪出来!”
晨光刺破雾霭时,许前进和小吴站在焦黑的车间废墟前。老陈的对讲机里传来巡逻队员的报告,老张抱着图纸匆匆跑过,鞋底碾过碎石的脆响惊醒了墙角的蟋蟀。这场景让许前进想起当年建设合作社时的模样,一样的尘土飞扬,一样的热火朝天。
最棘手的碎石机修复持续了七个昼夜。当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亮起,举着自制的零件模型冲进办公室时,窗外的月亮正悬在塔吊残骸上方。而小吴带着销售团队奔波的足迹,早已在地图上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他们在合作商会议室里播放的VR重建方案,让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成信任的弧度。
几天后的清晨,沉寂许久的厂区突然震颤起来。第一车石料驶出大门时,朝阳正巧跃上“南山石艺厂”斑驳的牌匾。许前进望着石料车后扬起的金色尘埃,恍惚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推着独轮车,在同样的晨光里,向着希望的方向跋涉。这场大火终究没能烧尽信念,许大宝的事亦是如此,反而淬炼出更坚韧的光芒,照亮葫芦湾村走向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