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文件笑道“不过呢,假物终究是假物,匠气十足,急就之痕难掩,其上无‘人气’流转,只有油墨与铜臭。
若遇深谙此道者,或会所核心有灵应之阵,必然露出马脚。这东西只是敲门之砖,入得门内,步步皆是刀山火海,你们要处处小心,别被人识破。”
我慎重点点头。
花喜鹊拿起那份伪造的“吴颂帕”身份证明,塞到我手里,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拍了拍我的肩膀:“长生,哦,不,应该是吴老板,收好。明晚,咱哥俩去那‘永生’富贵乡里,开开洋荤!”
说完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是猎人踏入陷阱前的亢奋与冰冷杀意。
我捏着那微凉沉实的文件,赦令核心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不是刺痛,而是一种面对深渊张开巨口前的、冰冷的警醒。
窗外曼谷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流淌,倒映着这座欲望都市最华丽也最虚伪的表象。所有的伪装、符箓、武器都已备齐,一场在名为“永生”的囚笼中上演的致命探秘,即将拉开帷幕。
而我和花喜鹊,刚刚亲手拿到了那通往未知陷阱的、烫金的入场券。
第二天,花喜鹊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搞来一辆老款的奔驰S级轿车。我和他一起坐上后座,引擎低沉地咆哮着,老款的奔驰S级像一头沉默的黑色巨兽,滑过曼谷湿漉漉的街道。
车窗外,喧嚣的市井霓虹飞速后退,最终被抛在身后。
车子驶入一片被高大围墙和浓密绿植隔绝的区域,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轮胎碾过平整路面的沙沙声,以及车内皮革和花喜鹊身上淡淡的驱蚊草药混合的气味。
司机是阿坤安排的“自己人”,一个沉默寡言的华裔汉子,眼神警惕,一言不发地将车子稳稳停在一扇巨大的、融合了泰式尖顶与现代金属线条的镂空雕花大门前。
“吴颂帕先生,永生会所到了。” 司机低声道,声音平稳。
花喜鹊率先推开车门,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亚麻西装,里面是丝质暗纹衬衫,敞着领口,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腋下的枪套,这把枪是为了行动方便,临时搞来的一把五四手枪,毕竟双管猎枪太过显眼。
精心打理过的短发和刮得发青的下巴掩盖了丛林带来的风霜,墨镜遮住了锐利的眼神,只留下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活脱脱一个东南亚豪商带着的保镖形象。
他绕过来,为我拉开车门。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赦令核心那因靠近此地而愈发清晰的、如同低频电流般的嗡鸣刺痛感。
推开车门,脚踩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微尘师叔绘制的“隐踪符”被我小心激活,贴身藏在西装内袋里,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道韵无声地扩散开,将我和花喜鹊包裹其中。
大门无声地滑开,居然没有守卫,只有两名身着传统改良泰式礼服的迎宾侍者。
男侍者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立领上衣搭配黑色丝绸长裤,女侍者则穿着优雅的紫色“筒裙”,上身是同色系的紧身刺绣小褂,露出纤细的腰肢。
他们双手合十,举至额前,深深鞠躬,动作流畅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仿佛面具般标准而空洞的微笑。
“萨瓦迪卡,坤吴。” 声音轻柔悦耳,带着泰语特有的韵律。
花喜鹊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带着浓重口音、语法混乱但气势十足的英语说道:“my boss! big medicine king! Very important!”
同时他像变戏法一样,将那份烫金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为首的男侍者双手接过,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一片羽毛。
他并未低头细看,只是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在邀请函封面的菊花徽记上轻轻拂过,又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花喜鹊腋下微微鼓起的位置,脸上笑容不变,侧身让开:“坤吴,坤沈,里面请。愿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身后的女侍者按了一下手中小巧的遥控器,大门在我们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一步踏入,感官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精心调制的、奢华而诡异的异度空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金碧辉煌,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奢华与强烈的泰式文化符号的碰撞。
高近十米的大厅,穹顶并非水晶吊灯,而是由无数片手工捶打的暗金色铜片拼接而成,形成巨大的、层层叠叠的莲花图案,在柔和的间接光源下,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光晕,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支撑穹顶的并非石柱,而是数根需数人合抱、通体包裹着深色名贵柚木的巨大“柱子”,柱身并非光滑,而是雕刻着繁复的“那伽”(泰文化中的蛇神)浮雕。
蛇身蜿蜒盘绕,蛇首低垂,镶嵌着细碎的彩色琉璃作为鳞片和眼睛,在光影下闪烁着幽冷而神秘的光芒。柚木的沉厚与那伽的诡秘,形成强烈的视觉张力。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其上却铺设着宽大、厚实、图案繁复绚烂的纯手工泰丝地毯。
地毯的纹样并非传统的吉祥花卉,而是扭曲缠绕的藤蔓、形态奇异的毒虫以及抽象化的蛇形符号,色彩浓烈而大胆——猩红、墨绿、靛蓝、暗金交织,充满一种原始而危险的生命力。
大厅并非空旷,巧妙地用半透明的、绣着金线莲花与蛇纹的泰丝帷幔分隔出若干区域。
帷幔后人影绰绰,低语和轻笑声隐约传来。空气中流淌着悠扬的泰国传统乐器“箜”和“鳄鱼琴”的改良合奏,曲调空灵舒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宗教禅意,却又在某个转音处透出一丝诡异的滑腻感。
空气里弥漫着极其复杂、层次分明的香气。最表层是浓郁的暹罗兰花和茉莉的甜香,混合着上等沉水香的醇厚底蕴,营造出高雅宁神的氛围。
但这芬芳之下,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更为刺激性的气息——新鲜柠檬草和南姜被碾碎的辛辣,某种类似苦楝树汁液的微苦,以及一丝极其淡薄、被香料极力掩盖、却逃不过我赦令灵觉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陈旧血腥的冰冷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