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个去。
这上联的难度堪比“望江楼”。
按字数算,一共有七个字;按字体结构看,每个都是宝盖头。
想要对出工整的下联,每个字必须偏旁部首一样,而且意境和语义连贯。
沈淮知道下联。
可他却故作愁眉的看着李祭酒,“师伯,您可真会出题。”
“师侄能对出“望江楼”这样的千古难对,师伯相信你也能对出此联。”说着,还亲自给沈淮添茶,“来,先喝杯茶解解渴,今日有的是时间,不急,不急啊。”
沈淮:“……”
我谢谢您咧!
谢道珩听言,则意味深长的瞟了李祭酒一眼。
李祭酒笑着给他添茶。
谢道行拿起茶杯,掩下心中的担忧。
“师伯,这么难的对子,若是没彩头,师侄动力不足怎么办?”
“哈哈,这个好说。”李祭酒从一旁书架抽出一本书籍,“此乃前朝方大儒弥留之际所着,里面记载了他的生平。”
沈淮看向谢道珩,“老师,这方大儒……”
谢道珩解释道,“方大儒是前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他在治水方面很有一套,连你师祖都对他赞不绝口,此籍乃是孤本。”
孤本?
沈淮双眸发亮。
他还没拥有过孤本呢。
李祭酒见沈淮对孤本感兴趣,大方道,“你若对出下联,此书籍便赠与你做彩头了。”
“多谢师伯。”沈淮瞬间斗志盎然。
他故作沉思了一会,“哎,有了,下联是惆怅忧怀怕忆情。”
惆怅忧怀怕忆情!
李祭酒和谢道珩各自默念了一遍。
细品间发现意境与上联的寂寞孤独意境高度契合,而且语义也连贯,比之前的“退还莲迳返逍遥”对子更为工整。
前者不管是结构、意境还是连贯,都很贴切。
后者嘛,结构对了,但意境不连贯。
“不愧是师弟高徒,才思敏捷,长江后浪推前浪。”李祭酒笑着把孤本递给沈淮,“老夫说话算话,此籍便当彩头赠予师侄了。”
“师伯慷慨,晚辈甚是欢喜。”
沈淮高高兴兴的接过孤本,并宝贝的抱在怀里,“老师,要不你也出一题?”
谢道珩乐了,“你这般积极,莫不是嫌彩头不够?”
“好东西,谁会嫌多呀。”沈淮催促道,“老师快出题吧。”
谢道珩沉思了片刻,“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师弟,你这上联可不比我的简单,你打算拿什么当彩头啊?”李祭酒刚舍出一册孤本,怎么也要师弟出出血。
谢道珩摸了摸腰身,最后掏出两张五百两银票。
“我没师兄富有,全身上下只有这些黄白之物了。”谢道珩大言不惭的把银票拍在桌上,“徒儿,你不会嫌弃为师寒酸吧?”
沈淮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
李祭酒暗自‘呵’了一声,静静的看着师弟表演。
“老师,弟子想好下联了。”沈淮开口,“下联是,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好!”谢道珩激动拍手,“这两张银票,现在归你了。”
“谢谢老师。”
沈淮快乐的收下银票。
对完对子,李祭酒又提议作诗。
作诗向来不是沈淮的强项。
他又不想做文抄公,所以作诗的速度远没有对对子快。
大致一刻钟左右,他才把诗写出来。
李祭酒也看出来了。
沈淮不擅写诗。
不是说他写的诗不行,而是没有他出的对子精彩。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
谢道珩却是要维护弟子的面子,“诗词不过小道,不足挂齿,师兄还是考策论吧。”
“那我便考考。”李祭酒看向沈淮,“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这不是前几天殿试时,陛下出的策问题么?
谢道珩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祭酒,“师兄,这次的彩头还是孤籍么?”
“孤籍难得,还是如师弟一般赠些黄白之物吧,实用。”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张百两银票。
沈淮眼神发亮,瞬间觉得题目不难了。
脑袋高速运转。
晋武帝司马炎平定吴国,凭借独断专行的决策而成功;前秦苻坚征伐东晋,也是独断专行,却失败了。
齐恒公称霸成功,是专任贤能管仲改革,国富民强,而燕哙重用子之却失败了,最终导致国乱身死。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方式,为何晋武帝和齐桓公成功,而苻坚和燕哙却截然相反?
此题的难点在于,需要跳出“独断决策”和“专任权臣”的常规思维,挖掘出导致不同结果的深沉因素。
比如朝代背景、君主能力、皇权制度,避免陷入‘以果导因’的片面判断,而忽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更需要结合夏朝的制度,现任皇帝的用人理念,从而强调‘独断决策’和“专用权臣”的合理边界。
破题思路在脑中形成脉络,沈淮很快就整理好腹稿。
“师伯,此题的核心在‘事同而功异’,这四件事,看似相同,实则关键点在“时”与“人”。
晋武帝能灭吴,皆因吴国政权腐朽,而晋恰好兵强马壮,且时机已成;苻坚失败,只因统治的北方未稳,他便急于出兵,不占天时。
齐桓公重用管仲,因知其贤才且能制其权,故成霸业;燕哙重用子之,却被‘禅让’虚名迷惑而将实权交出去,导致国乱。
在晚辈看来,事情成败,不能以‘独断决策’’或“专任权臣”来定论,需国君明于“时势”,审于“人谋”,方能通途而殊功。”
李祭酒听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继续提问,“《尚书》云‘功崇惟志,业广惟勤’,实则欲化宏图为实景,必不驰空想、不骛虚声。
沈师侄怎么看?”
咦?
这个问题,怎么这么耳熟呢?
沈淮想了想,很快发现类似问题,以前在县学上课的时候,李教谕曾给他们讲过,夏朝官吏尚实务之风。
朝廷不养闲人,更不会养无能之辈。
强调务实精神。
“师伯,我朝官吏尚实务之风,不骛虚言,不废实事。《尚书》之言如耕稼之道。
晚辈出身农家,知晓粮谷满仓非空想可得,需春播、夏治、汗浸垄亩之辛劳方有秋之收获。
士人治世,当如犁田,志为种,勤如耕,不驰空想方见稻粱丰。”
李祭酒笑笑,“答的还行,去一旁将其写成文章呈上来再领这彩头吧。”
沈淮:“……”
彩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去吧,为师与你师伯还有事相商。”
然后,沈淮被人带去书房。
厅中,只有谢道珩和李祭酒二人。
先前伺候的下人,已经守到门外了。
“师兄,我这弟子如何?”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谢道珩坐直了身子,“自然是实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实话实说,你这弟子,虽非旷世奇才,若要跻身二甲前列,加把劲问题不大。
若要问鼎状元,恐非易事。”
沈淮非旷世奇才这点,谢道珩知道。
“师兄只说恐非易事,而非不可,那便说明还有机会。”谢道珩起身作揖,“还请师兄相助。”
李祭酒把人扶起,好奇道,“是何缘由,让你起了收徒之心?”
谢道珩没有直说,而是将自己当年在青萍县学提问沈淮之事讲了出来。
“好一个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师弟莫不是被这句话给打动的?”
“非也。”谢道珩轻轻摇头,“我到青萍时,沈淮已通过院试,在那个地方,他的确出众,可对我等而言,并非绝世天才。”
“那你看中他哪点?”
“具体看中哪一点,我也说不上来。”
“……”
“总之呢,我这个徒弟,相貌好,品性好,学问好,有孝心,我哪哪都满意,我现在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三年后夺取状元之位。”
谢道珩说着,拿出沈淮以前文章,“师兄先看看这些再做决定也不迟。”
厚厚的一沓。
有县学时期,平时功课所写文章和夏考、岁末考文章。
有冲刺乡试时所作文章和乡试文章。
李祭酒先看县试时期的。
平时的文章,写得不错但惊艳不足。
而好文章的水准:是初看眼前一亮,读完记忆尤深。
李祭酒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沈淮每到岁末考,总能超常发挥。
乡试亦是如此。
不论诗赋还是策问,到了考场总能超水准发挥。
若平时能发挥出八分,那么到了考场便能发挥到九分半,灵光乍现的观点,往往新颖且独特。
起初,李祭酒以为是偶然。
细看之下,才发现并非偶然,而是逢考必有。
这种能力,亦可称之为‘运’。
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师兄,如何?”谢道珩见李祭酒看得差不多了,问道。
“可以一试,但……”
“师兄不妨直说。”
“你确定了,沈淮就是你唯一的弟子?”
谢道珩郑重点头,“确定。”
“好,看在他是你唯一弟子的份上,我便给他一次机会,若他能连续评优三次,我便应你所求,如若做不到,那便爱莫能助了。”李祭酒强调道,“我只给他三个月时间。”
“多谢师兄。”谢道珩再次起身作揖。
这时,沈淮的文章也写好了。
他将文章递给李祭酒,“请师伯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