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残阳如血,将京城的轮廓,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殷红。
风中,夹杂着午门前尚未散尽的血腥,与各家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而言,这是百感交集的一天。
他们亲眼见证了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公大臣,身首异处,沦为万民唾骂的罪囚。
他们亲耳听到了新王那“开仓放粮,赈济天下”的仁政。
恐惧与希望,在他们心中交织。
而对于那些盘踞在京城数百年的世家门阀而言,这个黄昏,是他们末日的开端。
吏部尚书王衍的府邸。
这座占地百亩,亭台楼阁,极尽奢华的宅院,此刻已是鬼哭狼嚎。
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数百名手持马刀的北境士兵,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如同一群闯入羊圈的恶狼,冲了进去。
他们见人就抓,见门就踹。
精美的瓷器被无情地打碎,名贵的字画被随意地践踏。
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管家、仆役,此刻都抱头鼠窜,跪地求饶。
王衍的几位儿子,还想仗着人多,组织家丁护院进行反抗。
然而,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丁,在那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北境悍卒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个冲锋,便被砍得七零八落,血流满地。
“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所有财物,全部登记造册,装车运走!”
“但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校尉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回荡在宅院的上空。
一名士兵,从一处隐秘的地下密室中,拖出了几个沉重的大箱子。
箱子被打开,里面那黄澄澄的金条和白花花的银锭,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将军神机妙算,果然还有私藏!”
校尉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被集中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王家族人。
“把他们,全部带走!”
“男的发配北境修筑长城,女的按王爷的命令,送去该去的地方!”
绝望的哭喊声,咒骂声,响彻整个府邸。
一个传承了四百年的顶级门阀,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被彻底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同样的一幕,也在曲阜孔氏的京城府邸上演。
只是,相比于王家的激烈反抗,孔家的应对,则显得“斯文”了许多。
当玄甲士兵冲入府邸时,孔彰的几位兄长,正带着全族老小,跪在宗祠之前。
他们没有反抗,也没有哭嚎。
为首的一位老者,自称是孔彰的兄长,他颤颤巍巍地,捧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罪己书和家族财产清单,递给了带队的军官。
“将军,我孔氏,愧对圣人教诲,愧对王上天恩。”
“我等,愿献出所有家产,只求王上能看在圣人的颜面上,为我孔氏,保留一丝读书人的体面,留下一缕香火。”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辞也极为恳切。
若是换了前朝的任何一位君主,面对圣人后裔如此卑微的请求,或许都会心软,选择从轻发落。
但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李琼。
带队的军官,接过那份清单,看都未看,便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体面?”
“香火?”
“我家王爷说了,你们的圣人,若是知道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打着他的旗号,在山东之地,兼并土地,私设公堂,草菅人命,恐怕会亲自从坟里爬出来,清理门户!”
“你们孔家最大的罪,不是贪了多少钱,占了多少地。”
“而是玷污了读书人这三个字!”
军官一挥手,声音冷酷到了极点。
“王爷有令!”
“孔氏一族,罪加一等!”
“所有家产,一律充公,其在曲阜所占田产,全部分给当地无地之农户!”
“孔氏嫡系,全部废为庶人,押往京城,在贡院门前,跪上三天三夜,向天下所有读书人谢罪!”
“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斯文扫地!”
轰!
这道命令,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和绝望。
废为庶人!
在贡院门前,向天下学子谢罪!
这是要将孔家这块传承千年的金字招牌,彻底砸碎,然后扔在地上,让万人踩踏!
“不,你们不能这样。”
“我孔家,是万世师表……”
那名老者,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但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刀鞘,和士兵们无情的拖拽。
王家代表着权。
孔家代表着名。
李琼在同一天,将这两面旧时代最大的旗帜,用最迅速的方式彻底扳倒。
这一夜,整个京城,都无法入眠。
凄厉的哀嚎声,从一座又一座豪门宅院中传出,不绝于耳。
据事后不完全统计,仅此一夜,京城之内,便有大大小小三十七家世家门阀,被连根拔起。
查抄出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几乎要将早已空虚的国库,重新填满。
收缴的田契地契,更是多到需要用十几辆马车来拉。
整个京城的上层社会,被李琼用一把屠刀,清洗得干干净净。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亮这座城市时。
无数百姓,走出家门,看着那些曾经紧闭的朱漆大门,如今被贴上了封条,看着一车又一车的金银财宝,从那些宅院里运出,送往国库。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既震惊,又快意的复杂神情。
他们知道,天真的变了。
养心殿内。
李显扬一身戎装,脸上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血气,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卷宗。
“将军!”
他单膝跪地,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幸不辱命!”
“京城之内,所有顽抗之世家,已全部肃清!”
“此为查抄清单,请将军过目!”
李琼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丝毫意外。
“伤亡如何?”他问道。
“我军将士,阵亡三十七人,伤一百零二人。叛乱家丁,被格杀者,三千余人。”李显扬汇报道。
李琼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将阵亡将士的名单,记录下来。”
“他们是为这个新王朝,流的第一批血。”
“他们的家人,要十倍抚恤。他们的孩子,从今天起,由国库供养,直到成年。”
李-琼的声音,斩钉截铁。
“是!”李显扬重重捶胸,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知道,将军的心里,永远都装着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兵。
“另外。”李琼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李显扬手中的那叠清单上。
“将所有查抄的粮食,即刻调拨出去,由你亲自负责,发往河北、山东等重灾之地,务必保证,这个冬天,不会再有人饿死。”
“将所有查抄的银两,拿出一半,作为军饷,即刻发放到全军将士手中。尤其是那些投诚的禁军,他们被拖欠了半年,要双倍补发。”
“剩下的一半,用来修缮城防,安抚流民。”
一道道命令,从李琼的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他没有将这些刚刚到手的巨额财富,收入自己的私库。
而是第一时间,就将它们,用在了最需要的地方。
赈灾是为了收民心。
发饷是为了稳军心。
这两样,才是一个新王朝,能够站稳脚跟的,根本所在。
李显扬一一领命,心中对李琼的敬佩,已如滔滔江水。
运筹帷幄,杀伐果断,而又心怀万民。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
就在李显扬准备退下,去执行命令时。
李琼却叫住了他。
“等等。”
李琼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幅巨大的地图上。
他的手指,缓缓地,划过了北方的边境线,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
雁门关。
“神机阁,有没有关于北蛮的消息?”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低沉。
李显扬心中一凛,他知道,将军口中的北蛮,指的并不仅仅是某一个部落。
而是泛指盘踞在草原之上,与大周,与李家军,纠缠了数百年的那些游牧民族。
匈奴、鲜卑、乌桓。
他们是悬在大周头顶,数百年的利剑。
也是李琼父亲,战死的地方。
“回将军。”李显扬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根据神机阁最新传回的情报。”
“我们改朝换代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草原。”
“匈奴的单于,冒顿似乎并不安分。”
“他正在召集草原各部,于狼居胥山会盟。”
“其麾下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万,对外宣称,要南下勤王,为大周皇帝复仇。”
“勤王?复仇?”
李琼听到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冰冷的讥讽。
“一群见利忘义的豺狼,也配谈这两个字?”
“他们不过是嗅到了血腥味,觉得我中原内乱,有机可乘罢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那是积压了十几年,混杂着国仇与家恨的,滔天怒火。
“冒顿。”
李琼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这个名字。
当年,就是这个冒顿,率领匈奴主力,设下埋伏,围困了他父亲的大军。
虽然最终,那一战,李牧以自身为诱饵,重创了匈奴主力,但自己也力竭而亡。
这笔血债,李琼从未忘记。
“传我将令。”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命周平,即刻整顿京城所有兵马,以我北境军为骨干,挑选十万精锐,粮草军械,三日内,必须备齐!”
“告诉他不用再遛鸟了。”
“准备开战!”
李显扬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清算完了内部的蛀虫,将军的屠刀,终于要指向,外部的宿敌了吗!
“将军,您的意思是……”
“没错。”李琼转过身,黑色的王袍,无风自动。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养心殿的重重宫墙,望向了那片冰冷的北方草原。
“登基大典,可以往后稍稍。”
“但在那之前。”
“本王要用那个冒顿,和三十万匈奴的人头,来祭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我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
“我李琼的天下。”
“犯我边境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