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伴风而来的崖响
离开青禾甸的第二十日,草风里突然掺进硌人的岩响,像有无数棱角在风里碰撞。灵汐腰间的草言珠突然发沉,珠身的草纹里浮出岩片,片尖搭在第九颗珠子时,九颗珠竟拼出幅崖纹,纹心浮着个“崖”字。
“是土与草的灵气引来了崖壁。”阿昭翻开《山川志》,新添的青线尽头叠上道岩痕,“总祭坛的玉璋有终句——‘崖承甸土,岩为脊,连高原’,看来这崖是甸原与高原的骨梁。”
话音刚落,前方的草浪突然被劈开道岩缝,缝里飘着些半透明的崖屑,屑上的纹路与草言珠的崖纹相合,碰在一起发出“硌啦”声,像串滚动的石珠。云雪兽突然对着岩缝弓起身子,爪子在地上刨出岩粒,粒里裹着段岩筋,筋缠上草言珠就化成崖纹:“塌……”
灵汐仰头望,岩缝尽头的崖壁正往下掉碎石,石上的纹路一半是草蚀,一半是风裂,裂口里嵌着冰粒——是高原的寒气,却带着股崩裂的戾气。“这崖壁的岩脉塌了。”她摸出总祭坛的玉版,版边缘的草纹里竟裂开细缝,“玉版上说‘甸土固崖,崖立岩脉,脉连高原,骨通昆仑’,脉要是塌了,崖就接不上高原的元气。”
石砚望着崖壁深处,那里的岩缝突然扩大,像被什么东西啃得发虚。他捡起块带崖纹的碎石,石上的岩芯一半泛着青(甸原的气),一半凝着白(高原的寒),芯里嵌着根断筋——是岩脉的残段,断口处结着层薄冰。“崖顶嵌着块‘镇崖石’,”他捏碎碎石,碎末里滚出粒岩籽,“岩籽在说,一个月前崖壁突然起冰风,镇崖石裂了缝,岩脉就跟着塌了,连最顽固的崖柏都成片断枝。”
灵汐手背上的银河草印记突然发紧,紧得像被岩筋勒住——是崖壁的刚硬在与甸原的柔韧相抗,一边是拔地而起的孤绝,一边是托举崖底的绵厚,抗在一起竟生出股崩断的戾气。远处的崖壁突然“咔”地响了声,岩缝里的冰粒簌簌落下,在地上拼出个“接”字。
(二)岩缝中的守崖人
跟着崖纹往崖壁深处走,岩响越来越沉,沉得能听见崖底的石鸣。风里浮着些半透明的岩带,带上的纹路与岩脉的颤动相合,缠在一起竟织成道崖门,门上的崖纹里嵌着块崖柏籽。
“是守崖人留下的‘接岩带’。”一个攀在岩缝里的老者从崖门钻出来,身上的岩甲竟是用整块崖心石凿的,甲片相碰声与岩脉响相和,“我叫崖翁,是这断云崖最后一个守崖人,我师父说,镇崖石在‘悬岩窟’,窟顶的崖眼连着高原,一个月前崖眼里钻出些风虫,把镇崖石的岩纹蛀了,岩脉就塌了。”
崖翁掀开岩甲,露出胸前的崖柏印记,印记泛着青白交杂的光,与灵汐的银河草印记相触时,崖缝突然拓宽成路,路两旁的崖壁上,刻着先民的字:“崖为高原之足,高原为崖之顶,有岩脉,连骨血”,字迹比崖壁的更苍劲,带着孤绝的韧气。
悬岩窟的入口藏在三道倒悬的岩柱后,柱间的风竟往崖里钻,风掠过岩面时卷起冰碴——是极寒之气混着崖壁的刚硬,比甸原的燥气更伤人,连四山灵气网都被刮出些冰痕。云雪兽对着岩柱哈出白气,爪子抠着岩缝,竟冻出层薄冰,“这崖气会冻裂灵气,比寒潭的冰更烈。”
崖翁从怀里掏出个岩哨,哨口的崖纹与镇崖石的岩纹同源。“吹这个能让崖眼的风虫缓些,”他把岩哨递给灵汐,“但要接岩脉,得用四山的灵气混着‘崖魄珠’,珠在崖鹰老巢里,可它们现在见活物就抛岩块——是镇崖石裂了,它们认不出守崖人了。”
(三)岩脉的重接
悬岩窟顶的崖眼像个旋转的风涡,涡心的镇崖石裂成了六瓣,裂瓣间的风虫正往外爬,每爬一只,四山灵气网的光就暗一分。镇崖石的岩纹本是甸原的草纹与高原的冰纹相缠,此刻草纹被虫蛀得发脆,冰纹被风刮得断续,像在互相扯断,石上刻的“连骨血”三个字,只剩“骨”和“血”还能辨认,“连”字被风虫啃得只剩残痕。
“得先让它们别扯断。”灵汐吹响岩哨,哨声穿过风涡,崖眼的风虫果然慢了,那些相抗的纹路也跟着缓了些。阿昭将四山的灵气聚成岩线,缠在镇崖石的裂瓣上,岩线与草纹相触时,发脆的纹路泛出绿意;与冰纹相触时,断续的纹路凝出白光——是四山的灵气在缝合。
石砚跟着崖翁往崖鹰老巢走,巢里的崖鹰翅膀上,都刻着小小的“连”字,只是被风虫蚀得模糊。“用崖柏胶试试。”石砚泼出树胶,胶汁落在翅膀上,蚀痕处竟冒出青白的光,崖鹰们突然安静下来,领头的老崖鹰张口吐出颗青白的珠,珠里裹着团小小的岩流,正是崖魄珠。
灵汐将崖魄珠按在镇崖石的裂瓣上,珠里的岩流立刻与镇崖石的岩纹共振,四山的岩线顺着共振往里钻,与草纹、冰纹缠在一起。风虫在岩线与岩流的夹击下,渐渐凝成个风团,风团里突然浮出块先民的岩碑,上面写着:“崖借甸土之柔固基,高原借崖之刚立顶,非抗,乃托。”
“原来不是‘连’,是‘托’。”灵汐看着镇崖石的纹路重新流转,草纹带着甸原的绵厚托着岩脉的根基,冰纹带着高原的孤绝顶着岩脉的顶端,像上下相托的双手,“崖不借柔,就崩成碎;高原不借刚,就塌成原,先民说的‘连’,是懂得互托相生。”
崖眼的风涡变成了缓慢的逆时针转,转出的崖气带着温润,往断云崖的岩缝里渗,崖上的崖柏突然抽出新枝,枝桠一半是草的青绿,一半是冰的青白,枝心嵌着颗小小的青白珠——是甸原与高原灵气凝成的新共生枝,枝随崖风摆动,每摆一次,四山的灵气网就往西北扩一圈,连岩缝里的崖花都跟着绽放了。
(四)互托的新约
崖翁在崖壁上,新刻了行字:“崖知甸有柔,高原知崖有刚”,刻痕里嵌着崖柏的种子,落雪时被冰雪裹得发胀,天晴时就冒出青芽,像在给崖与高原读信。
灵汐望着远处的崖顶尽头,四山的光柱与断云崖的青白光在半空织成道更坚韧的网,网里的光点越来越密,连崖壁上的崖鹰都飞了出来,翅膀上的“连”字与网的光共振。阿昭的《山川志》又添了一页,画着崖与高原交界的青白线,线旁写着:“护崖者,亦护高原;守高原者,亦护崖,崖原互托,护亦互托。”
石砚帮崖翁在崖缝种崖柏,树籽混着四山的花种,长出的枝条上,既有草的青绿纹,又有冰的青白纹,风一吹,枝尖的岩珠落在崖上,竟在岩面开出小小的崖纹花。“以后守崖的人,得学顺甸土;守高原的人,得懂借崖骨。”石砚拍掉手上的岩粉,小臂的焰心草印记与崖翁的崖柏印记碰在一起,腾起缕带着崖香的清风。
离别的时候,悬岩窟的岩脉不再崩塌,崖魄珠凝成了颗青白的珠,崖翁说这是“崖韵珠”,带着它,无论在甸原还是高原,都能听见崖与高原的私语。灵汐把珠串在腰间,十颗珠子相撞,发出的声竟与悬岩窟的崖眼共鸣,像在说“我们又聚齐了”。
崖风又起,这次的风里带着崖柏的香,裹着四山的灵气,往更高的地方飘去。灵汐知道,崖与高原的约定才刚开始,或许还有与深海相连的渊,与天际相接的峰,但只要手里的珠还在响,脚下的路就不会绝。
断云崖的岩脉敲击着崖壁,像在数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踩着崖与高原的呼吸,往更高的远方走去。而身后的共生枝,顺着崖痕,往崖顶蔓延,像给下一段路,铺好了带着崖骨的青白带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