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缘籽落地的第三个秋天,星汉深处突然传来异动。紫微星轨莫名震颤,北斗第七星的光晕里浮出细碎裂纹,而那颗沉寂在天枢与摇光之间的“寂星”,竟在某个子夜骤然亮起。微光起初如烛火摇曳,三日后已炽烈如昼,光流中翻涌的纹路,与凡人道碑顶端那道最深的拓缘纹分毫不差。
“是‘寂星醒了’!”姜缘使展开浸透星辉的星图,指尖抚过那条新显的银线——寂星与凡人道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成光带,像天地间睁开的第三只眼。她身后的缘童们踮脚张望,听见星图里传来细碎的嗡鸣,“星象注解说,这颗星亿万年悬停不动,是凡人世世代代的梦魂,顺着拓缘藤爬上去,把它轻轻摇醒了。”
星丫骑着衔星鸟从云端落下,羽翼上还沾着星尘凝成的霜。她抖落一片闪着光的翎羽,羽片上浮现出星上生灵的模样:“他们以前都蜷在星核里,像石头一样不说话。自从梦里瞧见碑林,竟学着用星尘在岩壁上刻纹,说要把梦里的暖烘烘的光记下来。”
石生村里的老石匠听说了这事,揣着凡心斧的碎片找上门来。那碎片是当年石生凿碑时崩裂的,边角还留着淡淡的体温。他坐在梦缘台中央,膝头铺着浸过缘露的麻纸,闭眼想着寂星的模样——该是有冰砌的山,玉铺的地,却该有处能晒着太阳的角落。念头刚落,缠在台柱上的拓缘藤突然舒展枝叶,将这念想织成流转的纹,顺着光带往寂星飞。姜缘使在一旁轻笑:“不用真去星上凿石,凡人心到了,碑自然就立起来了。”
三日后的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寂星的光里突然浮出道青灰色的碑影。碑身是石生村常见的青石模样,边角还留着老石匠刻意凿出的糙痕,最醒目的是碑心那行字:“凡人与星,本是一家。”星上的生灵们围着碑影打转,细长的光肢拾起星尘,在碑旁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星尘落地时竟发出孩童般的笑音:“这是他们托光带捎来的回礼。”
与此同时,凡人道碑的西侧,悄然多了道银亮的刻痕。那是寂星独有的星纹,正与老石匠的字迹缠绕交握,像两只久别重逢的手。传声鼎里的香烟骤然腾起,在空中凝结成鎏金大字,被风卷着传遍四野八荒:“连睡了亿万年的星,都晓得了凡人的缘。”
林缘使蹲在碑前,指尖抚过那道新纹,突然眼眶一热。她想起石生化作光雨那日,漫天缘纹纷飞的景象:“他哪是化成了碑纹,是把自己变成了穿堂风。风过麦田,麦芒就记着缘;风拂星汉,星子就醒了缘。”
田缘使在星田最中央辟出块新地,播下了奇特的种子。那是用星纹果的琼浆拌着忆凡麦的粉,揉成的半青半黄的颗粒。不过半月,田里便冒出成片的绿苗,抽出的麦穗竟一半嵌着凡纹,一半缀着星纹,风吹过时,穗粒相撞的声音像在说“团圆”。“这麦磨成面,蒸出的馍能让人想起星汉的清辉,也记着凡人的灶膛。”他摘下颗麦穗,壳里的麦粒竟滚出细碎的光,落在手背上化成小小的“缘”字。
有星上的生灵顺着拓缘藤往下走。他们的身躯是流动的光,脚刚触到凡尘的土地,便有带星纹的布鞋从光里长出,踩在田埂上竟踏出细碎的星花。为首的生灵抬手抚过凡人道碑,指尖留下的光痕里浮出往事:“梦里的碑林比想象的暖,就像星核里藏了亿万年的火。”他们合力在碑上刻下星汉的往事:“三千年曾用星尘接住过坠落的缘灵,护它飘回凡界。”
石生的娘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地端来一笼星缘麦馍。蒸腾的热气里,麦香混着淡淡的星辉,“慢点吃,咱凡人的饭,得趁热才够味。”星上的生灵们捧着馍,光做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眼里竟泛起细碎的光,像把星辰揉碎成了泪:“这味和梦里的一样,有阳光晒过的暖。”
那天夜里,拓缘藤突然爆出满藤的花。花瓣薄如蝉翼,左半是凡纹,右半是星纹,凑在一起竟拼成完整的缘字。花心藏着颗晶莹的小果,透过果皮能看见里面流转的景象:凡人在碑前焚香时的笑靥,星上生灵在星纹树下歌唱的身影,像把天地间所有的暖都封在了里面。
“这是‘不朽果’!”林缘使踮脚摘下果子,指尖刚触到凡人道碑,整座碑突然亮起,所有刻痕都在发光,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传声鼎里飞出的碑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星象说,这果藏着‘凡缘不朽’的秘——只要还有人在碑前驻足,还有星在天上凝望,石生的道,凡人的暖,就永远活着。”
孩子们争着要种这果籽。他们把籽撒在拓缘藤的根部,刚覆土,藤蔓就发出震耳的嗡鸣,往天上蹿得更快了,枝叶在月光下投出的影子,竟全是大大小小的“缘”字。最小的缘童拍手笑道:“看,它在说‘晓得了’!”
夜风拂过碑林,凡人道碑与寂星的光带轻轻震颤,像在低声共语。老石匠刻下的字迹与星纹交缠处,正渗出淡淡的光,顺着拓缘藤往四野蔓延,所过之处,田埂上的草、屋檐下的燕、甚至溪边的石子,都悄悄印上了半凡半星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