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蹲在自家门槛上，叼着旱烟。
他眯缝着眼看着又一拨人从门前匆匆走过，朝着张福生家方向汇合。
他用力嘬了一口烟，吐出一串浓雾，眉头拧在一起，“凤美，你瞧见没？王铁柱、李寡妇，还有后街那几个闷葫芦，这几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天不亮就出门，天擦黑才回，还都往张福生那老东西院子里凑。”
王凤美正磕着瓜子，闻言也朝外瞅了瞅，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瞧见了，不就是凑一块儿瞎忙活嘛，张福生家那点破地，还能翻出花来不成，估计是合伙帮老张家种地呗，能有什么好事？”
“帮种地？”林强嗤笑一声，烟杆在门槛上敲了敲，“帮种地能这么起劲儿？你看他们那精神头，走路都带风。”
“而且，我瞧着李大牛他媳妇，昨天在供销社扯了块新花布，赵家那小子，手里攥着糖块满村显摆，这帮穷鬼，哪来的闲钱？”
王凤美嗑瓜子的动作顿住了，眼珠转了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邪门。张福生穷得叮当响，就算雇人，也开不起工钱啊？难道……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事，有大人物在背后出钱？”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猜测。
“哼，保不齐！”林强眼神阴沉下来，“张福生这老狐狸，闷声不响的，别是搭上了什么路子，想撇开咱们单干发财。让爸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套出点话。”
林有福正蹲在墙角编筐，听见点名，“我去问谁啊？晚柠那丫头……现在见了我就当没看见……”
“废物！”林强瞪了他一眼，“你不会去张福生家附近转转听听墙根儿？或者找个老实巴交的问两句？就说关心闺女，问问她在忙啥，快去。”
林有福没有多说，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低着头出了门。
一天后，林有福回来了，脸上竟然一脸兴奋。
“打听到了！”他凑到林强和王凤美跟前，压低了声音，“他们都在给张福生干活呢，种菜、摘菜、捆菜、运菜……分得可细了。”
“干活？给工钱吗？”王凤美急切地问。
“给，当场就给。”林有福眼睛发亮，“翻地挖沟的壮劳力，一天能拿一块多，摘菜的妇女，按筐算，手脚快的听说一天能挣七八毛，李婶子管人，还多拿一份，傍晚收工就发钱，好些人我都亲眼看见数钱了。”
“当场结现钱？！”
林强和王凤美都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贪婪。
这手笔，在他们这穷山沟里，绝对是稀罕事！
“果然有大人物！”林强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在屋里踱步，“张福生这老东西，肯定是搭上了县里甚至市里的关系，有人出大钱收菜，难怪他们这么拼命，这路子……我们得想办法搭上！”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巴结这位大人物了。
王凤美也兴奋起来：“对啊，爸，你再仔细打听打听，看这背后的大老板是谁，是哪个单位的？张福生怎么认识的？咱得赶紧去拜一拜啊。”
全家人沉浸在发现大生意的激动，和对大人物的憧憬中，仿佛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招手。
然而，仅仅又过了两天，王凤美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进家门，脸色铁青。
她“砰”地一声把手里挎着的篮子摔在地上，里面的几个鸡蛋都震碎了也顾不得。
“天杀的，气死我了！！”
王凤美尖利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
林强正做着搭上大人物后发财的美梦，被她吓了一跳，不满道：“鬼叫什么，又怎么了？”
“别做梦了，还想着巴结大人物呢，屁的大人物！”
王凤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福生家的方向，语气激动，“我刚才亲眼看见，就在村口，小翠那丫头在给李寡妇她们发钱，一块、八毛的数得清清楚楚，我问了，你们猜那钱是谁给的？！”
“谁？”林强和林有福的心都提了起来，连在里屋的宋秀兰也闻声探出头。
“宋！晚！柠！”
王凤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吼出来，“是那个小贱蹄子宋晚柠，她兜里揣着钱，让小翠发，所有人都听她的，什么大老板？狗屁，是她在背后搞这些事！”
“啥？”林强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难以置信，“宋晚柠？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想象中的县里大领导，供销社主任瞬间烟消云散。
林有福更是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喃喃道：“晚柠……发钱？她……她……”
里屋的宋秀兰也冲了出来，“不可能，晚柠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上，她哪来的钱发工钱？凤美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儿的！”王凤美拍着大腿，又气又妒，眼珠子都红了，“就是她，那小贱人现在可神气了，站在那儿指手画脚，一群人围着她转。”
“还晚柠妹子、晚柠丫头叫得亲热，怪不得这帮穷鬼跟狗见了骨头似的，原来是被那小蹄子拿钱收买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林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攥着拳头。
林有福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板凳上。
王凤美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尖声叫道：“她哪来的钱，肯定是偷的抢的，要不就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啊……好一个宋晚柠！”林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真是翅膀硬了，会飞了，背着我们林家，搞出这么大阵仗，还发钱收买人心？”
王凤美咬牙切齿地接话：“就是，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晚柠妹子？我呸！一个扫把星，也配？！”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酸，“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哪来的钱？肯定来路不正。强子，咱们得去告她，告她投机倒把！告她偷窃，让公社把她抓起来！”
“告？”林强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告什么？你亲眼看见她偷了抢了？她现在做的，明面上就是带着人种地卖菜，村里人都得了好处，张福生那个老狐狸肯定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