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地疑云
出租屋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晚坐在窗边的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重见光明后的三年里，她重新拾起了画笔，凭借着对色彩的敏感和过往的功底，成为了一名自由插画师。她的画作风格细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总能触动人心，在业内渐渐有了名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道伤疤，从未愈合。
陆哲的背叛，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这三年来，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用工作麻痹自己，试图忘记那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可每当夜深人静，或是看到熟悉的场景，陆哲的身影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恨他的绝情，恨他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转身离开。可相处十二年的点滴，那些温柔的呵护，那些坚定的承诺，又让她无法相信，陆哲真的是那样自私凉薄的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这句话，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
十二年的感情，早已融入骨血。她记得陆哲会在她加班晚归时，顶着寒风在公司楼下等她，手里捧着温热的奶茶；记得她生病时，他彻夜守在床边，寸步不离；记得他们一起规划未来时，他眼里闪烁的光芒，认真地说要给她一个幸福的家。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她失明后，就轻易抛弃她？
尤其是，他离开得太过突然。前一天还在为她的病情奔波操劳，后一天就变得冷酷无情，提出分手。这其中的转变，太过蹊跷，太过不合常理。
苏晚放下画笔，走到书桌前，翻开了一个尘封的盒子。盒子里，装着她和陆哲的合照，还有那部早已停机的旧手机。
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灿烂。有在大学操场上的青涩合影，有在出租屋里的温馨自拍，还有在“拾光”茶楼里，她捧着奶茶，他温柔注视着她的画面。
苏晚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陆哲的脸，眼眶渐渐泛红。她拿起那部旧手机，充电开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时光的闸门。
手机里，还存着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每一条都充满了爱意。她一条一条地翻看，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翻到最后，是她住院期间，陆哲发来的信息，全是鼓励和安慰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要放弃她的迹象。
“为什么……”苏晚喃喃自语，“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她想起手术醒来后，医生告诉她，眼角膜的供体是一位匿名捐献者，因为捐献者的要求，不能透露任何信息。当时她沉浸在重见光明的喜悦和被抛弃的痛苦中，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
刚好在她彻底失明，濒临绝望的时候，出现了匹配度极高的眼角膜；刚好在眼角膜移植手术前，陆哲提出了分手，然后彻底消失；刚好，那位捐献者要求匿名。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让她浑身一颤。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脏跳得飞快，手心冒出了冷汗。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陆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以那样残忍的方式离开她？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心里盘旋。她知道，她必须找到答案。
这三年来，她无数次想过要去找陆哲，想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可她不知道陆哲去了哪里，联系方式也早已失效。她只能把这份执念，深深埋在心底。
直到那天，她路过一家婚纱店，看到橱窗里陈列着一件洁白的婚纱，美丽得让人心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陆哲曾经说过，要让她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一个想法，在她的心里萌生。
她拿出手机，找到那个早已刻在记忆里的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我要结婚了，下周六，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拾光’茶楼，想请你过来坐坐。”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苏晚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不知道陆哲是否还在用这个号码，不知道他是否会看到这条信息，更不知道他是否会来。
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见到陆哲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坐立不安，频繁地查看手机，生怕错过任何回复。可直到周五晚上，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她有些失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陆哲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又怎么会再回来见她？
可就在周六早上，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好，我会去。”
虽然号码是陌生的，但苏晚一眼就认出，那是陆哲的语气。简洁，干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周六下午，苏晚提前来到了“拾光”茶楼。
三年没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熟悉的装修风格，熟悉的茶香，还有角落里那个他们曾经最喜欢坐的靠窗位置。
她选了那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她曾经最爱的珍珠奶茶。服务员端来奶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了无数个和陆哲一起度过的午后。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中央。那是她前几天特意拍的单人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面带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她要看看，陆哲看到这张照片时，会是什么反应。
下午三点，茶楼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陆哲。
三年不见，他变了很多。曾经挺拔的身影，变得有些消瘦，眼角也多了几分沧桑。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外套，头发剪得很短，眼神平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径直朝着苏晚所在的位置走来，步伐有些缓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苏晚的目光紧紧锁住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可他的表情太过平静，让她看不透。
“好久不见。”陆哲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沙哑。
“好久不见。”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指尖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陆哲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中央的婚纱照上，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看着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真好看。”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评价一件普通的物品，没有惊讶，没有嫉妒，也没有不舍。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些疼。她强忍着情绪，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慌乱：“谢谢。”
“什么时候的婚礼？”陆哲问道，目光随意地扫视着茶楼的四周，似乎在刻意回避她的眼神。
“下周末。”苏晚撒谎道，“和他认识一年多了，觉得合适，就定下来了。”
“挺好的。”陆哲点了点头，“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苏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你呢？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陆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道：“去了国外，一直在那边发展。现在……儿子都两岁了。”
“是吗？”苏晚的心里一沉，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那挺好的，家庭美满。”
“还行吧。”陆哲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国外的生活挺平淡的，这次回来办事，刚好看到你的信息，就过来看看你。”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都围绕着各自的“新生活”，刻意避开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苏晚看着陆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眼神，虽然看似平静，却总是有些涣散，像是无法准确地聚焦在某一点上。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倾听她的声音。
还有他的动作，虽然尽量表现得自然，但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笨拙。比如，他端起茶杯的时候，手指会微微颤抖，差点打翻杯子；比如，他想要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却摸索了半天，才准确地拿到。
这些细节，让苏晚的心里疑窦丛生。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你……”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陆哲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避开苏晚的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有啊，我的眼睛好好的，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苏晚没有再追问，心里却更加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看得出来，陆哲在撒谎。他的眼睛，绝对有问题。
聊了大约一个小时，苏晚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你能来。”
“好。”陆哲也跟着站起身，“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苏晚看着他，眼神复杂，“以后……有空再联系。”
陆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晚转身朝着茶楼门口走去，脚步很慢。走到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陆哲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落在她的背影上，带着一丝不舍和眷恋。
她的心里一酸，转过头，快步走出了茶楼。
但她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绕到了茶楼的侧面，那里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她看到陆哲缓缓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白色的盲杖，放在了桌子底下。紧接着，他伸出手，在桌子上摸索着，找到了那杯她没喝完的奶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盲杖……他竟然有盲杖！
难道，她的猜测是真的？
就在这时，茶楼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对着陆哲恭敬地说道：“陆先生，还是老样子，一杯珍珠奶茶，不加糖，对吗？”
陆哲点了点头，声音温和：“是的，谢谢。”
服务员笑着说道：“您这三年来，每天都来这里，每天都坐这个位置，点一杯珍珠奶茶，真是痴情啊。可惜，那位小姐一直没来。”
三年来，每天都来？每天都坐这个位置？每天都点一杯她爱喝的珍珠奶茶？
苏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原来，他根本没有去国外，根本没有结婚生子，更没有忘记她。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这座城市，一直都在这个茶楼，每天都坐在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位置，点一杯她爱喝的奶茶，等着她回来。
而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那个匿名捐献眼角膜的人，真的是他！
他为了让她重见光明，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他怕她会愧疚，所以故意在手术前和她大吵一架，让她恨他，让她能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个人，承受着失明的痛苦，默默守护了她三年。
苏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推开门，快步冲进了茶楼。
此时，陆哲正拿起盲杖，缓缓地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动作很缓慢，很小心翼翼，盲杖在地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他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却没有看到，苏晚正站在他的面前。
“砰”的一声，他不小心撞在了苏晚的身上。
陆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却听到了一个熟悉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哲，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第六章 真相泣血
陆哲的身体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是苏晚的声音。
她没有走？她听到了？她知道了？
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可苏晚却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走！”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陆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是不是因为我才看不见的？给我捐献眼角膜的人，是不是你？”
陆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苏晚的眼睛。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一刻，还是来了。
“你说话啊！”苏晚摇晃着他的胳膊，情绪激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用那样残忍的方式离开我？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有多恨你，又有多想你吗？”
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他们。服务员也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陆哲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晚晚，你……都知道了？”
他的眼神虽然没有焦点，却依旧温柔，像以前一样，能轻易触动苏晚的心弦。
“我都知道了。”苏晚哭着说道，“服务员都告诉我了，你这三年来，每天都来这里，坐这个位置，点一杯我喜欢喝的奶茶。你根本没有去国外，没有结婚，更没有什么两岁的儿子。你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对不对？”
陆哲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
“为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陆哲，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了我，你卖掉了房子，捐出了眼角膜，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瞎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心安理得地活着？”
“傻丫头，别哭。”陆哲伸出手，想要擦干她的眼泪，却因为看不见，手指在她的脸上摸索了半天，才轻轻触碰到她的眼角。他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我不后悔。只要你能重见光明，能开开心心地活着，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不值得！”苏晚大声喊道，“陆哲，你太傻了！没有什么比你的眼睛更重要，没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一切？”
“我不想让你愧疚。”陆哲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那么善良，如果你知道我为了你失去了眼睛，你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我希望你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能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被我的牺牲所束缚。”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苏晚哭着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可你知道我这三年来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在恨你，又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怀疑这其中有隐情。这种爱恨交织的痛苦，快要把我逼疯了！”
陆哲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紧紧地握住苏晚的手，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对不起，晚晚，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你就能慢慢忘记我，就能开始新的生活。我没想到，会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
“你不是自私，你是太傻了。”苏晚靠在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陆哲，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你应该了解我。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而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我一辈子都看不见，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也觉得幸福。可你，却剥夺了我们在一起的权利。”
陆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眶也湿润了。他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真的错了。他以为自己是在为苏晚着想，却没想到，他的“牺牲”，给苏晚带来了这么多痛苦。
“晚晚，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道歉，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再这样做。我会告诉你真相，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没有如果了。”苏晚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他空洞的眼睛，眼神坚定，“陆哲，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们一起回家，回到我们曾经的家。”
陆哲愣住了：“家？我们的房子已经卖了。”
“没关系。”苏晚笑着说道，眼里闪烁着泪光，“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买。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这三年来，我努力工作，攒了一些钱，足够我们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了。以后，我来照顾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陆哲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苏晚，声音哽咽：“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周围的顾客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服务员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陆先生，苏小姐，真好。其实我早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只是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么感人的故事。”
苏晚和陆哲相视一笑，眼里都充满了幸福的泪水。
他们在茶楼里坐了很久，聊了很多。陆哲告诉苏晚，这三年来，他是怎么度过的。
手术后，他的右眼彻底失明，左眼也因为手术的影响，视力变得非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