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结束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孟怀瑾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目光却落在远处模糊的城市天际线上。付闻樱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书桌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桌面。
“你怎么看?”孟怀瑾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听不出情绪。
付闻樱抬眼,眼神锐利:“沁沁的话?”
“嗯。”
“不像瞎说。”付闻樱语气肯定,“她描述得很具体,表情,动作。而且……时机。”她顿了顿,“王家最近的动作,确实有些微妙。”
孟怀瑾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是商人的审慎:“一个八岁孩子的话,能当真?”
“不是当真不当真的问题。”付闻樱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更低,“是她为什么能注意到这些?宴臣在那个年纪,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他甚至未必能观察到。”
这才是关键。不是王总是否可信,而是孟沁展现出的这种近乎诡异的、超越年龄的洞察力,从何而来?
“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敏感些也正常。”孟怀瑾沉吟道,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察言观色是生存本能。”
“生存本能能让她精准捕捉到老王在听到‘城东地块’时的手指动作?”付闻樱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那不是普通的敏感。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微表情和身体语言的解读能力。更像是一种天赋,或者说,”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训练。”
最后两个字让书房内的空气骤然一紧。
“训练?”孟怀瑾眉头微蹙,“谁训练她?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付闻樱摇头,眼神却愈发深沉,“但这提醒了我们,这个孩子,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她身上有我们尚未完全了解的部分。”
她看向孟怀瑾:“老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不必打草惊蛇。”孟怀瑾走到书桌后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合作照旧,但核心数据收紧一级,评估流程增加一个复核环节。另外,让老刘去查查,老王最近除了城东,还在接触哪些人,资金流向有没有问题。”
付闻樱点了点头,这符合孟怀瑾一贯谨慎的风格。他不会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就推翻合作,但必然会因此提高警惕,布下后手。
“那沁沁呢?”她问出了更在意的问题。
孟怀瑾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家宴上孟沁得体的应对,想起早餐时她那番看似天真却直指核心的“童言”。聪慧,沉静,洞察力惊人,甚至……隐隐带着一种不属于孩子的、冷眼旁观的敏锐。
这究竟是璞玉,还是隐患?
“继续观察。”最终,他做出了和商业决策同样审慎的决定,“她的‘天赋’,需要引导,也需要约束。放在眼皮底下,看得更清楚。”
付闻樱明白了他的意思。孟沁展现出的特质,既让人惊喜,也让人不安。在确定这特质最终会导向何处之前,最好的方式就是加强掌控,在培养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设定边界。
“我知道怎么做。”付闻樱淡淡道。如何“引导”与“约束”,这是她擅长的事。
谈话结束,付闻樱转身离开书房。在关门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楼梯拐角,那里空无一人。
而此刻,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孟沁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暑假作业。笔尖在纸上划动,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究竟带来了什么影响。父母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仿佛那只是餐桌上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氛围变化。像平静湖面下悄然改变的水流方向,看不见,摸不着,但身处其中的人,却能隐约感知到那无声的张力。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
楼下花园里,园丁正在修剪灌木,动作机械而精准。
孟沁看着那被修剪得整齐划一的植物轮廓,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一个词——
修剪。
她微微蹙起了小小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