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李元昭状才似随意的开口,“陈砚清人呢?”
洳墨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夜处理完刺客事宜后,就许久没见到陈砚清的身影了。
“许是在太医处疗伤,他臂上的伤不轻。殿下若是找他,属下去把他叫回来?”
李元昭站起身来,“不必,我亲自去。”
陈砚清此刻确实是在太医处疗伤。
伤口其实早就包扎妥当,上好的金疮药敷在皮肉上,疼痛感已减轻了大半。
可他却赖在这里,迟迟不想回去。
说穿了,不过是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他心里依旧觉得又闷又痛,有自作多情的羞耻,有被她伤害的悲痛,还一丝不知所措的疑惑。
李元昭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她能为了权力诛杀无辜,能把人命当作棋子,这些他都看在眼里,甚至曾暗自警醒自己要离她远些。
可为什么,当这份冷酷落到自己头上时,他会难受成这样?
就像被最信任的人,在心上划了一刀。
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那份没来由的醋意。
林雪桉那副样子,他打心底里瞧不上。
可看到李元昭对他那般和颜悦色,甚至允许他近身伺候时,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就烧得他理智全无。
明明知道自己与她之间不过是主仆关系,她再怎么宠幸他人,也与自己无关,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意。
在意她对别人的“特别”,在意自己在她心中连个工具都不如。
“呵……”
陈砚清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怎么了?
“咦?你不是李元昭身边的侍卫吗?怎么坐这儿?”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陈砚清抬头,只见沈初戎浑身上下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正从里间出来。
陈砚清连忙收敛心神,站起来行礼,“小人陈砚清,见过沈小将军。”
沈初戎摆了摆手,坐到了他对面。
他是来上药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李元昭的小侍卫。
昨日若不是这侍卫被李元昭一脚踹向那名持刃的刺客,硬生生用后背挡了一下,恐怕他早就殒命刀下了。
虽然救他的是李元昭,可眼前这侍卫臂上的伤,说到底还是因自己而受。
沈初戎素来恩怨分明,因此对陈砚清多了几分真心的好感,有心想要补偿,问道,“你伤的怎么样?”
陈砚清恭顺地答道:“并无大碍,多谢将军关心。太医说只是皮肉伤,养些时日便好。”
沈初戎“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
“这是沈家秘制的伤药,效果比太医院的好,你拿去用。”
陈砚清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将军厚爱,小人不敢受。”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沈初戎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武将的豪爽。
“昨日之事,算我欠你个人情。我见你杀敌的手法,倒是有几分真功夫。往后若在李元昭那里受了委屈,或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刁难,尽管来找我。”
他这话虽是随口一说,却让陈砚清心头微动。
沈初戎是沈将军唯一的儿子,还颇受圣上喜爱,虽然与长公主不和朝野皆知,但不管如何,他也是皇亲国戚,前途无量。
如若能到沈初戎手下当一名羽林卫,自然十分不错。
如今,经历了这样一番事儿后,他有心想要躲着李元昭,最好逃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
或许……离开她后,就不会再被她的所作所为左右情绪了。
可是,他却不能主动跟李元昭开口,不然以她的脾气,说不定又会当场捅他几刀。
但如果沈初戎去跟李元昭说,她说不定不会拒绝。
怎么说,沈初戎也算是她的表弟。
就是,他该如何让沈初戎主动去讨要呢?
他犹豫着开口道,“谢将军厚爱,小人愧不敢当。只是……”
沈初戎本就等着他接话,见状挑眉道:“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陈砚清攥紧了手中的药包,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低声道:“小人出身草莽,能得长公主收留已是天大的福分,只是……终究是粗鄙之人,不懂那些宫廷规矩,时常做错事惹殿下不快。”
“昨日护驾时,更是不幸受伤,这般无用,怕是已触怒了殿下。所以才一直待在太医署,不敢贸然回去,生怕……生怕被殿下赶出去。”
这番话半真半假,字字都往沈初戎对李元昭的固有印象上靠,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处境艰难。
沈初戎果然皱起了眉。
他以往确实不大看得惯李元昭那副目空一切的骄横模样,总觉得她仗着圣宠便肆意妄为。
只是如今,李元昭救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说到底,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再如何嚣张,那也是因为她有真本事撑腰,有那个资格嚣张。
沈初戎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不住为她说了句话,“你是为了护驾才伤的,她怎会赶你走?莫不是你多心了?”
陈砚清没想到他会替李元昭辩解,心头微讶,面上却越发惶恐,“与殿下无关,是小人自己笨手笨脚,不配留在殿下身边……”
沈初戎见陈砚清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猜想李元昭估计是真的不太喜欢他。
这人其实不错,既然李元昭不喜欢他,那自己不如做个好事儿,给这人安排个合适的去处。
这样既让李元昭省心,省的天天让这小侍卫在她跟前徒惹她生气,也报了这小侍卫的恩情,岂不两全其美。
他道,“你要是真不想回去,我倒是有个主意。”
陈砚清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是茫然的神情,“将军请讲。”
“我在羽林卫正好缺个身手好的副官,”沈初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愿意,我去跟李元昭说。就说你伤后不便再近身伺候,我借去羽林卫历练些时日。她素来不屑管这些小事,多半会应。”
果然上钩了。
陈砚清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微光,躬身作揖,“若能得将军提携,小人感激不尽。”
沈初戎拍着胸脯道,“你既愿意,我待会儿便去找她。”
说话间,陈砚清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沈初戎,心头猛地一震。
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沈初戎眼熟了。
那张脸,分明和他面具之下的面容,有六七分相像。
两人的眉眼几乎如出一辙,连轮廓都带着几分重合的影子。
只是沈初戎常年习武,面容更添了几分硬朗英气,下颌线也更锋利些。
而他自己,因常年在岭南长大,容貌便显得更清俊柔和些。
常人看第一眼,只觉得有些不明所以的熟悉。
可若多看几眼,细细比对,便能清晰地看出其中的相似。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天下怎会有无缘无故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他自幼无父无母,被人收养长大。
难道……自己与他,真有什么血缘牵扯?
可岭南距京城千里之遥,沈家是皇亲国戚,沈国舅更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怎么会和自己有关系?
陈砚清内心苦笑了一下,将这荒唐的想法压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借着沈初戎的话离开李元昭身边。
他深深一揖,“如此,便多谢沈将军了。”
“谢他什么?”
一道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来。
陈砚清和沈初戎均是一惊,转头看去。
只见李元昭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两人,不知道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