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还抱着一丝希望,围在车队旁哭喊哀求。
“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孩子快饿死了!”
“我们不是要闹事,就是想求口饭吃啊!”
可随着禁军的逼近,枪尖几乎要戳到他们的胸口,恐惧瞬间压过了饥饿。
有胆小的流民开始往后退,可人群拥挤,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一时间推搡不休,哭喊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一名老妇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孙儿,被混乱的人潮一撞,重心不稳猛地摔倒在地。
那瘦弱的孩子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哭,随即再无声息。
周围的流民见此情景,顿时炸开了锅。
“你们还是朝廷的兵吗?连老人孩子都欺负!”
“我们饿肚子的时候,你们却坐着马车吃香的喝辣的!”
“这赈灾根本就是假的!朝廷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更有甚者,连声高呼,“杀了人!杀人了!朝廷的军官杀人了!”
怒骂声中,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流民红了眼,捡起地上的石头、木棍,朝着禁军扔去。
何将军眼神一厉,挥刀道:“大胆刁民!竟敢袭击官兵,形同谋反!给我打!”
士兵们立刻上前,用刀柄对着闹事的流民狠狠砸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在军队的武力驱赶下,流民们终于被赶到了官道两侧的荒地里。
他们衣衫破烂,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有的抱着受伤的亲人痛哭,眼神里满是绝望与愤怒。
黄维原本正在李元佑的马车里,汇报此次赈灾的具体安排与行程。
刚说了没几句,就见下属神色慌张地跑来禀报。
他心里咯噔一下,向李元佑匆匆告罪后,急忙下车快步赶往队伍前方。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黄维只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的抱怨,“何将军!我不是特意叮嘱过你,驱散即可,万万不可闹出人命?”
何将军却满不在乎地将佩刀插回刀鞘,“黄大人,方才情形您也瞧见了!这些刁民将官道围得水泄不通,弟兄们好言相劝根本无用,他们甚至先行动手掷石殴击!若不动用武力驱赶,难道要我等在此坐以待毙?”
黄维急道:“我等此行本为安抚灾民、彰显皇恩,岂能对百姓刀兵相向?如此粗暴,只会积攒民怨,恐生后患啊!”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跟着出来查看的崔大朗从后面走上前,打圆场道,“黄侍郎,何必大惊小怪?不过略施惩戒,教训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罢了,又没真闹出人命。赶紧清理道路是要紧!若再耽搁下去,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延误了殿下的行程,这责任谁来担?”
“你……”黄维被两人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何将军的话也有道理,崔大公子的话他更是无法反驳,可看着流民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愤怒,他心里总觉得不安。
不知道魏州的灾情到底到了怎样严峻的地步,怎么会有流民?
地方那些官员又是干什么吃的,出现流民逃荒,竟瞒而未报!
而这些流民本就因灾情而心怀不满,如今再受此对待,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心中不由沉重万分,这赈灾之路,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祸根,后续事宜,恐怕远非想象中那般顺利了。
第二日,这消息便一字不落地传回了长公主府。
李元昭听罢,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自己这个弟弟,倒比她想的……更无用些。
她侧首,问侍立一旁的洳墨:“本宫此前交代你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吧?”
洳墨垂首道,“回殿下,一切均已按计划布置完毕。”
李元昭却微微眯起了眼,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座椅扶手,沉吟片刻后道。
“不。你亲自带人去一趟。此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虽说有黄维那般能干实务的官员在,但他终究做不了主。
只要有李元佑和崔大郎那两个蠢货在,引发民怨暴动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但她要的,绝非仅仅是混乱。她要的是精准无误,确保她那位好弟弟李元佑,永远留在河北道,再也回不了京城。
洳墨神色一凛,立刻领命:“是。属下即刻动身。”
人走后,李元昭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落尽了叶子的枯枝,眼底渐渐染上一丝寒意。
这段时间,父皇对她可谓步步紧逼,一点也不“客气”。
不仅下令将她禁足,断了她与朝堂的直接联系。
连卢远道死后,她私下扶持上位的新任刑部尚书,也不知何时被父皇察觉了站队倾向,竟被安了个“贪墨舞弊”的罪名,革职流放了。
更甚者,凡是在上次朝会上曾为她出言辩驳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近来都或多或少遭到了申斥和牵连。
看来,她的父皇在借她之手削弱世家之后,已迫不及待地将矛头对准了她自己。
除此以外,培植李元佑也是培植得愈发明目张胆了。
先是意图将梁国公的侄女指婚给李元佑为正妃。
梁国公虽已淡出朝政,却在朝野军中根基深厚,在朝中余威犹存,这门婚事无疑是为李元佑拉拢老臣势力。
而后又将他的亲信、龙武卫副将何鹏派去护卫李元佑。
这个手握京畿兵权的实权武将,恐怕早已是父皇为李元佑预备好的班底。
事到如今,父皇这已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了,铁了心要将那储位塞给李元佑。
那他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
用完就丢的棋子?还是替李元佑铺路登基的垫脚石?
可父皇大抵是忘了,兔子急了尚且要咬人,何况她李元昭,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