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尚书府的二公子自三公主宴席归家途中遭歹人袭击,双腿尽断,赤身裸体被丢在府门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此事引发的轰动,远胜于先前林雪桉被罢官的风波。
毕竟林雪桉之事众人只是耳闻,而林雪竹此番,却是被整条街的人看了个真真切切。
男人们议论纷纷。
女眷们也围着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的婆子,听得津津有味。
“真的连裤子都没剩?”
婆子压低声音,小声道:“可不是嘛!屁股蛋子都被整条街上的人看光了。”
“不过听说瘦条条、白花花的一根,冻得都紫了,实在没什么看头。”
女眷们纷纷掩口窃笑,随即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怕是得罪了大人物吧?不然谁能这么狠?不仅断腿还扒衣服,这是要把林家的脸都踩在地上啊!”
“除了崔家还能有谁?昨儿宴上林二公子跟崔七郎打得不可开交,还骂了崔相,崔家能咽得下这口气?”
“天子脚下都敢这么行凶,崔相的胆子也太大了!”
更让林家雪上加霜的是,太医诊断后摇头叹气,对林学言道:“尚书大人,二公子的腿骨断得太碎,已经接不上了,别说走路,下半辈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学言听完,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定是崔家干的!
昨日宴上林雪竹与崔七朗斗殴,又骂了崔家,崔士良定是怀恨在心,才干出这等事!
这些日子,他为了缓和关系,做小伏低,对崔家百般忍让,没想到对方竟下此毒手!
这口恶气他如何能忍?当即一纸诉状,将崔士良及其子告到了御前。
崔士良只觉得莫名其妙,此事与他有何相干?
难道随便什么人动了手,栽赃到他崔家头上,这黑锅就得由他来背?
但是,谁也不信这不是崔家动的手。
先是崔士良的风评,早就在“裴固言和卢远道相继被杀”时败光了。
而且最近崔家风头十足,骤然听闻他人当众辱骂崔氏,盛怒之下派人惩戒,看起来太过顺理成章了。
加之林雪竹昏迷之前,曾亲口指认是崔家所为,席间众人也听到了崔七郎高呼,要林雪竹等着,要给他好看。
所以,不是崔家,还能有谁呢?
长公主?还在禁足呢?怎么可能?
圣上对崔家的态度,向来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他既担忧李元佑日后登基,崔相作为外戚,权势过大,祸乱朝政。
却也忧虑若没有崔家从旁制衡,无人能压制李元昭,恐生变乱。
然而此事终究缺乏实证,圣上为安抚林学言,只得将与林雪竹起冲突的崔七郎罢官免职,并下旨严查此案,务必给林家一个交代。
顺带着,连主办宴会的李元舒也受了训斥。
可这般处置,根本不能平息林学言的心头之恨。
崔林两家的梁子,至此彻底结下了,再无转圜余地。
为了报复崔士良,林学言近来就像疯狗一样,逮着崔相一党的人就开始“乱咬”!
这朝中当官的,谁身上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所以还不少人真被逮住了错处,给撸了官、罢了职。
崔士良原本以为李元昭被禁足后,自己能从与她的争斗中喘口气。
可没承想,林学言这个“疯子”像块狗皮膏药般黏上了他,每日拿出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儿来,在朝堂上对他穷追猛打,逼得他不得不花大量的精力应付弹劾、疏通关系。
天天应付他的攻讦,便叫人头皮发麻、应接不暇,也就再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远程指挥赈灾一事了。
长公主府内,李元昭听完杜悰汇报完一切后,淡淡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仅仅四个字,就让杜悰浑身一震,眼中瞬间泛起水光,强忍着才没让泪水落下来。
他犯下大错,殿下不仅愿予他戴罪立功之机,仍委以重任,甚至出言嘉许,这怎能不叫他感激涕零?
“这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夸赞。”杜悰头更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能为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李元昭依旧面无表情道:“那林雪竹,可会察觉是你在其中挑拨?”
杜悰稳了稳心神,答道:“殿下放心。且不说他何时能清醒,即便醒来,满腔怨恨也只会冲着崔家去。臣当日所言句句谨慎,未落任何把柄。即便他心生疑窦,林家也寻不到由头向臣发难。”
李元昭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人,眉眼温和,身形因腿伤略显佝偻,可眼底的狠厉,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既需要忠臣、纯臣,更需要奸臣。
像杜悰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正是她手中需要的那个“奸臣”,能替她做那些常人做不了的,摆不上台面的脏活、累活。
静默片刻,她忽然问道:“你的腿,如何了?”
杜悰闻言,眼睛亮的惊人,连忙道,“谢殿下关怀,伤势已无大碍,一切安好。”
其实现在每走一步路都是疼的,但他甘之如饴,只是不想用这样的小事扰了长公主的耳朵。
李元昭不再看他,指尖的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你继续盯着京中动向,尤其是崔党和林家,有任何变故,即刻来报。”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