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李元舒近日来忙得焦头烂额。
舅舅被幽禁,母妃终日以泪洗面、怨天尤人。
只能她一人为崔家奔走周旋。
既要安抚那些依附崔家的门人故吏,稳住摇摇欲坠的阵脚。
又要绞尽脑汁在朝中为崔家辩解申冤,竭力争取父皇的不追究。
然而,京城官场之中,谁不是察言观色、明哲保身的人精?
大多人都怕引火烧身,纷纷避之不及。
就连与崔家有姻亲之谊的刘家,似乎也显露出了退避之意。
李元舒几次派人前往刘尚书府上,皆被各种借口婉拒,连面都未曾见上。
所以,她只能找上刘丽娘。
讽刺的是,随着崔七郎和舅舅被相继革职,崔大郎远在魏州,其他崔家之人也多在地方为官,而如今崔家在京中朝堂立足的,竟只剩下这位嫁入崔家的刘丽娘。
只可惜,她终究只是个国子监博士,清贵虽清贵,却无半分实权,于风雨飘摇的崔家而言,没有半点用处。
国子监下学的钟声刚落,学子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去。
李元舒独坐于庭院凉亭之中,终于等到了刘丽娘。
她手提书箧,头戴官帽,一身玄色夫子服衬得身姿清肃,与周遭喧闹的学子相比,显得格外沉静疏离。
刘丽娘瞧见亭中的李元舒,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稳步走来,屈身行礼,“见过殿下。”
“嫂嫂快坐,不必多礼。”李元舒语气热络,亲手为她斟了杯热茶。
刘丽娘依言坐下,却道,“殿下抬举了。臣卑微之身,当不得殿下一声‘嫂嫂’。”
“怎会当不得?”李元舒笑道,“崔大郎是我表哥,你自然就是我嫂嫂。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
刘丽娘却没接她这亲昵的话头,反而直言不讳道:“既然殿下唤臣一声嫂嫂,那臣便斗胆问一句,为何殿下这半个月都未曾来进学?”
李元舒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露出几分赧然。
这半月她为崔家之事四处奔走,联络故交、疏通关系,早已分身乏术,哪还分得出心神来上课?
“近日……实在不得空。”
刘丽娘语气严肃:“殿下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得以入读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国子监女学,这般频频缺课,恐非表率所为,亦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圣恩。”
李元舒闻言,当即站起身,对着刘丽娘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受教了。往后定当按时上课,绝不再懈怠。”
说完,她直起身,对着刘丽娘俏皮地眨了眨眼,“这般,嫂嫂不生气了吧?”
刘丽娘却无意周旋,开门见山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李元舒关心的问道,“舅舅被幽禁在府中,已是好几日了,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
刘丽娘答道,“有劳殿下挂怀,家翁一切尚安。”
李元舒点点头,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紧紧盯着刘丽娘,“那刘尚书呢?这半月我多次派人上门拜会,门房总说他身体抱恙,闭门谢客。”
她顿了顿,故作天真的问道,“莫非……刘尚书当真病得如此沉重,连见客的力气都没有了?嫂嫂这些日子,可曾回府探望过?”
刘丽娘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殿下素来聪慧,又岂会看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家父哪里是真的病了?不过是怕沾染上崔家的是非,引火上身,才故意避而不见罢了。”
李元舒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竟是一点也不为自己父亲遮掩。
愣神过后,她直接表达了对刘家的不满,“崔家和刘家是姻亲,往日里往来密切,崔家待刘家也从不薄。此番崔家有难,刘尚书不伸手相助也就罢了,反倒躲得远远的,莫不是要让崔家寒心?”
刘丽娘淡淡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本就是官场常态。想来公主殿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家父虽为尚书,却也有自己的顾虑,他要保全的,是整个刘家。”
李元舒蹙眉道,“刘家这般作派,若崔家真的一朝落败,嫂嫂在崔家的日子,又岂会好过?刘尚书难道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刘丽娘沉默片刻,反问:“殿下同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李元舒直言道,“我是想请嫂嫂劝劝自己的父亲,请他在朝中出面,为舅舅说句公道话,哪怕只是递一份陈情折也好。只要能让父皇知道崔家的冤屈,事情就有转机。”
刘丽娘道:“不瞒殿下,父亲其实早已找过我了。”
李元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说了什么?”
“他劝我看清形势,莫要被崔家拖累。”刘丽娘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他说,若崔家这次真的翻不了身,他便会立刻请旨,让我与大郎和离,彻底与崔家撇清关系,免得连累刘家满门。”
“这个老匹夫!”李元舒气得拍了下石桌,“舅舅待他不薄,他竟能说出这般过河拆桥的话!”
怒火稍歇,她又看向刘丽娘,语气放缓了些:“那嫂嫂……也认同你父亲的话吗?
刘丽娘淡然一笑,“我既已嫁入崔家,便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不管崔家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大郎,我与他之间,没有和离,唯有丧夫。”
李元舒闻言一怔,她一直以为,崔大郎和刘丽娘夫妻感情并不深厚,没料到她竟对崔大郎用情至此?
只是不知为何,这话听着总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郑重道:“嫂嫂放心,崔家绝不会走到那一步!我这些日子已经联络了不少崔家的故交旧部,他们都答应会在朝中为舅舅请命。往后府中之事,还请嫂嫂多费心周全,舅舅若有任何消息,劳烦嫂嫂第一时间告知我。”
刘丽娘微微颔首,“那是自然,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