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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坐镇山南
旌节虎符在手,李炎正式开府建衙,坐镇襄阳,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山南东道节度使。然而,这份由血与火淬炼出的权柄,接手的却是一个内外交困的摊子。
外部,朱温与李克用虽暂时退出了对山南的直接干预,但他们的视线从未离开。西川的王建、淮南的杨行密,这些正在崛起的邻居,也都在暗中观察着这位过分年轻的新任节帅,掂量着他的斤两。朝廷的诏书虽给了他名分,却也带来了“协理关中”、“供馈京师”等沉重负担,意在消耗其力。
内部,形势更为复杂。刘巨容时代的部分老将,如都知兵马使赵匡璘等,自恃功高,对李炎这个“幸进”的晚辈并不完全信服,阳奉阴违。邓州、金州等地的刺史,亦是心思浮动,观望风色。连年征战,府库空虚,民生凋敝,亟待休养生息。
李炎深知,此刻若不能迅速稳住内部,树立权威,山南基业恐将分崩离析。他的第一步,并非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安抚与集权。
他首先以极高的规格厚葬了刘巨容,亲自扶灵,痛哭流涕,极尽哀荣。此举既全了君臣之义、师徒之情,收揽了刘氏旧部的人心,也向外界展示了他的“忠义”,占据了道德高地。随后,他上表朝廷,为刘巨容请封,并为阵亡将士请求抚恤,进一步凝聚军心。
对于赵匡璘等宿将,李炎并未急于削权,反而加官进爵,给予虚衔荣宠,但在实际兵权调动、钱粮分配上,则通过郑湜(被李炎恳切挽留,继续担任首席幕僚)和自己新提拔的、如石敬等亲信将领逐步收紧。同时,他大力提拔在追剿黄巢残部中表现优异、对自己忠诚的中下层军官,充实到关键岗位。
一日,赵匡璘借军粮分配不公为由,在军议上发难,言语间颇多不逊。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诸多目光投向端坐主位的李炎。
李炎面色平静,听赵匡璘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赵将军所言粮秣之事,本帅已知。然据本帅所知,去岁拨付你部的粮饷,至今尚有三千石未曾足额发放至士卒手中,不知作何解释?莫非,是军中硕鼠作祟,以致将士饥馁?”
他话语刚落,石敬便应声出列,将一份早已暗中查实的账目证据呈上。赵匡璘顿时脸色煞白,他没想到李炎不动声色间,已掌握了他的把柄。李炎并未当场严惩,只是冷然道:“此事,赵将军需给本帅,也给麾下儿郎一个交代!限你三日之内,补齐亏空,否则,军法无情!”
此举恩威并施,既敲打了桀骜的老将,立了威,又未彻底撕破脸,给了对方台阶,稳住了大部分观望者。经此一事,军中再无敢公然挑衅者。
对内整顿的同时,李炎也未放松对外部威胁的警惕。他深知朱温、李克用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方面,他加派细作,严密监视汴州、太原动向;另一方面,他采纳郑湜之策,主动遣使,携带重礼,前往西川、淮南,与王建、杨行密交好,意图构筑一个松散的抗衡朱、李的联盟,至少避免四面受敌。
对于朝廷,李炎表现得极为恭顺。贡赋按时输送,表章言辞谦卑,凡有诏令,无不“尽力”执行,只是常常以“境内初安,民力未复”为由,大打折扣。他巧妙地利用朝廷与强藩之间的矛盾,为自己争取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夜晚,节度使府书房内,烛火常明。李炎与郑湜、以及新近被提拔为牙内都指挥使的石敬,常常商议至深夜。
“节帅,如今内部渐稳,然根基尚浅。当务之急,乃是发展民生,积蓄力量。”郑湜指着舆图,“襄阳地处要冲,汉水漕运乃命脉所在,当大力修复,鼓励商贾。”
石敬则更关注军务:“公子,沙陀、宣武骑兵强悍,我军需加强骑射训练。可设法通过西域商路,购入良马。”
李炎认真听取,一一采纳。他下令减免部分苛捐杂税,招抚流民垦荒,兴修水利,整饬驿站,重开市舶。同时,扩编“牙军”(亲兵),由石敬严格操练,仿照沙陀、宣武军制,汰弱留强,打造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核心武力。
慕容嫣已成为节度使府实际的女主人,她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以其细腻的观察,时常为李炎提供一些府内人事、乃至与其他藩镇往来使者言谈中的细微信息,成为他决策的又一参考。她的存在,让这座充满权谋算计的府邸,多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这一日,李炎收到朱温送来的一封“贺信”,信中除了虚伪的恭贺,更提及愿与山南“永结盟好”,并隐约暗示可共同对付李克用。
李炎看完,冷笑一声,将信递给郑湜:“朱温这是欲擒故纵,想拉我下水,与李克用斗个两败俱伤。”
郑湜颔首:“节帅明鉴。我山南当下之策,仍是韬光养晦,不宜卷入其纷争。”
李炎走到窗边,望着襄阳城外的点点灯火,沉声道:“不错。他们斗得越狠,对我们越有利。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待我山南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之日……”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闪烁的光芒,已昭示其心。
坐镇山南,如履薄冰。内有隐忧,外有强敌。但李炎已不再是那个仓皇逃亡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需要借势的幕僚。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手握数万雄兵,肩负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更怀揣着对未来的野心与复仇的火焰。
他站在权力的峰峦之上,俯瞰着这破碎的山河,心中规划的,已不仅仅是自保,而是如何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中,一步步走向那至高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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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