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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九鼎倾覆》
第十一章 红烛策论,合纵连横
夜色深沉,襄阳节帅府的书房内却依旧亮着灯火。白日里韩偓那悲愤而殷切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李炎心头,让他心绪难平。他摒退了左右,只与慕容嫣对坐于榻上,窗外淅沥的春雨更添几分清冷与凝重。
“嫣儿,”李炎轻叹一声,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迷茫,“韩相公所言,字字诛心。我岂不知朱温恶贯满盈,岂不愿提一旅之师,澄清玉宇?然则……实力悬殊,时机未至,贸然兴兵,恐非但救不了陛下,反将这山南基业与数十万军民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将自己对韩偓所说的“曹刿论战”之喻,以及当下的困境,细细说与慕容嫣听。
慕容嫣静静地听着,为他续上一杯热茶,柔和的灯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待李炎说完,她并未立即反驳,而是沉吟片刻,方才抬起眼眸,那双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睿智。
“炎郎所虑,自是老成持重之道。然则,妾身以为,应对朱温此等巨奸,非山南一地之力可及。”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古语云,‘众人拾柴火焰高’。朱温虽强,然其倒行逆施,天下苦之久矣,仇敌遍布四方。我山南何不效仿古之合纵连横,联结天下英雄,共讨国贼?”
她娓娓道来,引经据典:“纵观史册,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之役,不胜枚举。项羽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曹操官渡以寡敌众,火烧乌巢奠定霸业;谢安淝水之战,八万北府兵击溃前秦百万之众。此皆非仅凭血气之勇,而是善于借势、抓住时机、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所致。”
说到此处,她目光微凝,点出了关键:“而如今,天下间与朱温有血海深仇、且实力雄厚者,首推河东晋王李克用,与坐镇东南的吴王杨行密。”
“李克用与朱温之仇,不共戴天!”慕容嫣语气肯定,“妾身曾阅杂史,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因 ‘上源驿之变’ ,李克用追击黄巢后途经朱温地盘汴州,朱温假意设宴款待,深夜却派兵包围李克用住所纵火,还堵死出口,欲置其于死地。幸得李克用部下拼死掩护,又突降暴雨浇灭大火,他才侥幸脱身,但其随行亲信数百人皆遭屠戮。此等血仇,李克用岂能忘怀?他之所以暂未大举南下,不过是受幽州等牵制。若我山南主动联络,晓以利害,约定南北夹击,晋王必欣然应允!”
李炎眼中精光一闪,上源驿之变他亦有耳闻,经慕容嫣一提,此仇此恨,确是联合李克用的最佳切入点。
慕容嫣继续道:“再者,淮南杨行密,虽出身草莽,然其占据江淮富庶之地,兵精粮足,素有忠忱之志,向来不服朱温。朱温视其为眼中钉,屡次征剿。杨行密为求自保,亦需盟友。我山南与其毗邻,又有共同之敌,若遣一能言善辩之士,陈说‘清君侧,诛国贼’之大义,并许以战后利益,缔结稳固同盟,则我南方一线可定,朱温将腹背受敌!”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一幅宏大的战略地图在眼前展开:“届时,山南、河东、淮南,三方合力,以复兴大唐为名,召集天下忠义之士,共讨朱温。我山南出兵襄、邓,威胁汴洛;河东铁骑南下,直捣河阳;淮南水师溯淮西进,牵制徐泗。朱温纵有数十万大军,四面受敌,首尾难顾,其势必分,其力必衰!如此,方可扭转敌我之势,把握胜机!”
这一番“红烛策论”,高屋建瓴,条分缕析,不仅指出了潜在盟友,更精准地挖掘了联合的基础(血仇、利益、大义),并勾勒出清晰的战略配合蓝图。其中对“上源驿之变”细节的掌握,更显她平日阅览之广、用心之深。
李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的阴霾被她这番话语驱散了大半。他紧紧握住慕容嫣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嫣儿!真乃吾之良佐也!此合纵连横之策,深得兵法精髓,直指朱温要害!我竟困于一隅之见,险些错失良机!”
他猛地站起身,在室内踱步,眼中重新燃起昂扬的斗志:“不错!独木难支,众擎易举!联合河东、淮南,正是破解当前死局的不二法门!清君侧,诛国贼,这名号更是堂堂正正,足以号召天下!”
他回到慕容嫣身边,深情地凝视着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即刻便与杜先生、郑公商议,遣派最得力的使者,携带重礼与密信,分赴晋阳与扬州,务必促成此事!”
慕容嫣依偎在他怀中,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她的夫君并非怯懦,只是肩上担子太重,需要有人在一旁提醒,拨开迷雾。在这乱世之中,她能与他并肩前行,为他分忧,便是最大的幸福。
窗外,雨声渐歇,云层中似乎透出一丝微光。山南的未来,乃至天下的格局,或许就将因这番深夜夫妻间的恳谈,而走向一条全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合纵的序幕,即将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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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