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晋阳,皇宫,御书房。
李存勖看着李炎那封义正词严、慷慨激昂请求讨伐杨行密的奏表,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将奏表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几位心腹谋臣。
“诸位爱卿,以为秦王此议如何?”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倾向。
一位老成持重的谋士率先开口:“陛下,秦王此表,看似为皇后鸣不平,为朝廷张纲纪,实则借题发挥,意在扩张。杨行密遣细作祸乱宫闱,确属大不敬,然其经营江淮多年,根深蒂固,兵精粮足,绝非易与之辈。秦王若与之开战,必是两虎相争。”
另一位较为激进的年轻谋臣立刻接话,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陛下,此正乃天赐良机!秦王势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杨行密盘踞东南,亦非真心归附。不如顺水推舟,准了秦王所请,令其出兵伐吴。待双方拼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之际,陛下再以雷霆之师南下,或收渔翁之利,一举平定东南,或趁秦王虚弱,顺势削藩,收回山南巴蜀!此一石二鸟之计也。”
此言一出,几位谋臣纷纷附和,认为这是削弱两大强藩的绝佳机会。
李存勖指尖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沉默良久。他何尝不知这是驱狼吞虎、坐收渔利之策?李炎的野心,他心知肚明;杨行密的阳奉阴违,他也了如指掌。让这两头猛兽互相撕咬,无论结果如何,对他这个皇帝都有利。
“准奏。”李存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冷酷与决断,“传朕旨意,嘉奖秦王忠勇,准其兴兵讨伐逆臣杨行密,清君侧,正纲纪!令其克日进兵,不得有误。”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密诏河北诸镇,整军备战,密切关注东南战事。再令荆南节度使,加强戒备,若秦王有异动,即刻来报!”
他不仅要让李炎和杨行密两败俱伤,还要防着李炎趁机坐大,甚至要准备好随时介入战局,攫取最大利益。这便是他的权谋,冷酷而精准。
---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到了云秀宫。
慕容芷接到皇帝准允姐夫出兵伐吴的旨意,以及心腹探听到的关于皇帝“坐观虎斗”的真实意图后,非但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惊出一身冷汗。她深知杨行密绝非易与之辈,江淮兵精将勇,更兼水网密布,易守难攻。姐夫此去,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必是惨胜,届时皇帝若挥师南下,姐姐姐夫岂有还手之力?
她坐立难安,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回到内室,展开一张小小的绢帛,以特制的密药写下寥寥数语:
“伐吴险,帝心叵测,意在鹬蚌。望兄慎之,速胜速退,保重为上。妹芷,泣告。”
她将绢帛卷好,塞入一枚细小竹管,走到窗边,抬手放飞了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那白鸽振翅高飞,带着皇后的无尽忧虑与姐妹深情,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
山南,秦王府。
李炎同样接到了皇帝的诏书和慕容芷的密信。他看完后,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李存勖想坐收渔利?哼,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对着下方的杜如晦和谢玄辉说道。
杜如晦阴冷一笑:“陛下欲效渔翁,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王正好借此良机,名正言顺吞并江淮!”
谢玄辉抚掌道:“不错!大王,杨行密老迈,其子无能,江淮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并非没有裂痕。只要策略得当,速战速决,未必会两败俱伤。待我山南水陆大军拿下江淮,尽收其钱粮、人口、水师……”
李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炽热地凝视着长江以南的广袤土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野心:“一旦吞并杨行密,本王便尽有长江天险,坐拥西南、东南半壁江山!届时,兵精粮足,水陆兼备,何须再看他李存勖的脸色?”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帝王般的野心光芒,“他要做北方的皇帝,本王便在南面,与他划江而治,分庭抗礼,自立为皇! 这天下,该换一种格局了!”
堂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作响。杜如晦与谢玄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与凝重。他们知道,秦王终于要走出这争夺天下的最关键一步。伐吴之战,不再仅仅是为了报复或解围,而是决定未来天下归属的霸业开端!
三方势力,各怀鬼胎,一场围绕着讨伐杨行密而展开的、决定天下命运的宏大博弈,就此拉开血腥的序幕。慕容芷的担忧,李存勖的算计,李炎的野心,都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接受最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