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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的冬日,寒风卷着细雪,敲打着御书房的窗棂。殿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凝结在帝王眉宇间的冰霜。
李存勖面沉如水,指节因用力握着那封密报而微微泛白。安插在吴地的细作送回了铁证——苏舜卿,这个他曾倾注宠爱的女人,竟是杨行密精心培养、送入他枕边的毒药。
“苏舜卿,”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还有何话说?”
苏舜卿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妩媚风情,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证据确凿,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看着李存勖那双曾经充满欲望与欣赏、此刻却只剩下冰冷审视的眼睛,心知死期将至。
就在两名内侍上前,准备将她拖下去的那一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向前膝行几步,不顾一切地抱住李存勖的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凄厉而绝望:
“陛下!陛下饶命!臣妾……臣妾死不足惜!但……但臣妾腹中已怀有陛下的龙种!求陛下看在未出世孩儿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准备执行命令的内侍都僵在了原地。
李存勖的身体猛地一震,低喝道:“你说什么?!”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苏舜卿尚未显怀的小腹上,仿佛要穿透衣物,看清真假。帝王子嗣,事关国本,即便是罪妇所怀,那也是他的血脉。
御医很快被秘密召入。经过谨慎的诊脉,老太医跪地回禀:“启奏陛下,苏才人……确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炭火的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
李存勖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宽阔的肩膀紧绷着。愤怒、被背叛的耻辱、对子嗣的考量,以及一丝对过往温存的复杂追忆,在他心中激烈交战。处死一个细作,他毫不犹豫;但处死一个怀着他骨肉的女人……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酷,但眼中的杀意终究收敛了几分。
“苏氏舜卿,勾结外藩,行间惑主,罪大恶极!”他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念其腹中怀有朕之血脉,上天有好生之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他目光如刀,落在苏舜卿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脸上,冰冷地宣判:“即刻起,褫夺所有封号,打入冷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应用度,按最低份例供给。待其产下子嗣,再行论处!”
这判决,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浇灭了苏舜卿刚刚升起的希望。冷宫!那比死好不了多少的地方,漫长而绝望的囚禁……但她终究活下来了,因为孩子。
她瘫软在地,无声地流泪,不再有之前的疯狂与怨毒,只剩下无尽的凄凉与茫然。
两名内侍这次动作轻柔了些,将她从地上扶起,默默地带离了御书房。那抹曾经艳冠后宫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呼啸的风雪中,走向那注定黯淡的结局。
李存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身旁的贴身宦官吩咐:“今日之事,严禁外传。冷宫那边,派人严加看守,确保……龙嗣无恙。” 他顿了顿,又道:“去云秀宫,告知皇后,细作已处置。赐东海明珠一斛,蜀锦百匹。”
他没有明说苏舜卿怀孕之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越少人知道越好。厚赏慕容芷,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重申她的地位。
消息传到云秀宫,慕容芷听闻苏舜卿未死,只是被打入冷宫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聪慧过人,立刻猜到了其中必有隐情,最大可能,便是有了身孕。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苏舜卿是罪有应得,但那未出世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同时,她也明白,只要那个孩子存在,苏舜卿就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这后宫,远未到平静之时。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覆盖了宫殿的琉璃瓦,也仿佛要掩盖掉所有的污秽与秘密。冷宫之中,一个新的生命在绝望中孕育,而他的存在,将为未来的宫廷,埋下又一重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