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阳光是真好,透过窗纱洒在靠墙的软榻上。
赵玉儿披着件浅碧色的衣裳,半倚在上面,正听着宫人们跟她闲聊逗趣。
“主子您瞧,那外面成片的小花丛开得多好,您好好吃药,过几日就能出去走走看看了。”梨霜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笑盈盈地说道。
晴雪跟元宝也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应和着,元宝到底是年纪小恢复的快,一开始瞧着和主子一样病重,才将养了半个月伤口便愈合的差不多了。
如今也算是活蹦乱跳的,穿着打扮也“威风”了许多。
皇上念他护主时,那份奋不顾身的忠心,便格外看重他。赵玉儿晋了位份,迁入颐华宫正殿后,内务府原是要循旧例,另指派一位老成持重的太监来掌管宫事的。
谁知皇上却特地下了恩旨,一纸诏书便将这颐华宫掌事太监的重任,破格赏给了年纪轻轻的元宝。
梨霜原就是赵玉儿的贴身宫女,自然就成了颐华宫的章事宫女,晴雪也就跟着被提拔成了一等宫女。
这既是天恩浩荡,亦是体恤赵玉儿,让她跟前的三位忠仆能得以对她更为死心塌地。
看着他们三个现在穿得更光鲜体面了,赵玉儿的心里也得以添了不少慰藉。
过去那么难熬的日子里,若是没有他们三个,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想到这,赵玉儿接过碗,有些疑惑,“说起来,本宫刚想到,那日说是有一个新来的宫女被分配到这,正巧碰上了咱这儿的紧要关头,怎么不见皇上嘉奖她呢?”
这梨霜跟晴雪面面相觑,显然不知该如何应答;元宝前几日才刚养好病,他的消息自然没有这两人灵通,便只是挠着头瞧着她们。
看着这二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赵玉儿有些奇怪,一口饮尽汤药,将碗递了过去,“说就是,还能有什么不好说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来了。
这边还在尴尬着,那边门轻响了几下,“奴婢奉命来送东西,打扰了主子休息,望主子恕罪。”
赵玉儿听着声音有些陌生,正纳闷着,她忽地想起来,就是那位宫女的声音,“无妨,进来吧。”
卫氏轻轻推开门,垂着头就进来了,手上捧了个梨花木的描银匣子,“奴婢参见昭仪娘娘,这是皇上送您的并蒂莲花雕玉镯,娘娘可还喜欢。”
赵玉儿接过来,唇角微微上扬,“确实好看。正说着你呢,本宫还未答谢你的呼救之恩,说起来,你那日是怎么突然被调入一个禁足主子的宫里了?可是被责罚了?”
“奴婢……原是御前侍奉的,一时手脚笨做错了事…”卫氏有些尴尬,低着头只顾含糊应对着。
梨霜和晴雪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便有些恼她,并没有搭理。
赵玉儿瞧着身边这两个突然沉默的,心下愈发奇怪了,“只是做错了事罢了,没什么要紧的,皇上也不该不封赏你,本宫给你做主,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卫氏忙摇头,揪着帕子,“奴婢…奴婢没什么想要的,昭仪娘娘安好,奴婢便也安心了。”
晴雪年纪小,心里憋不住事,便扭头“切”了一声。
梨霜见状瞪了晴雪一眼,忙转移话题,“今儿早上御花园的一株姚黄牡丹开了呢,金灿灿的,内务府已经派人守得严严的,就等皇上得空去看呢。”
“是嘛,那咱们只能等皇上看完再一观了,不知那时的花还能否盛开。”赵玉儿心里虽觉得纳闷,却仍淡淡笑道,“说起来,咱院子西北角的那株梨花,倒是清雅不俗。”
元宝半天都插不进去嘴,这会儿终于能说上一嘴了,忍不住插话,“主子说的是!那牡丹张狂,倒不如梨花恬静。不像有些人,得了点恩宠就轻狂得不知所以了。”
梨霜知晓他要说什么,忙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当心吵着主子。”
赵玉儿却笑了,“无妨,元宝的性子本就活泼,咱们的元宝公公要说什么呀?”
元宝笑嘻嘻地,挠了挠头,“主子莫打趣奴才了,是梨霜姐姐,她今日受了老大的委屈呢。”
梨霜怕主子听了不开心,忙岔开话题,“主子莫听他胡说,只不过今早去领月例时,拌了几句嘴罢了。”
“怎么了?”赵玉儿心中一紧,以往是她人微言轻没有办法,现在她好歹算是正经娘娘了,身边的人不容她人欺辱,“元宝,你说。”
见赵玉儿脸色不好,元宝也知晓是自己嘴巴藏不住事,可架不住主子追问,只好低下头,“是…竹才人说梨霜姐姐冲撞了她,罚梨霜姐姐跪下认错呢……”
“什么?竹才人?”赵玉儿想了又想,“这宫里原只有个竹采女,哪里来的什么劳什子竹才人?她什么身份,凭什么罚本宫的章事宫女?”
元宝想起此事一时嘴快,接话道,“主子有所不知,,前几日太医请平安脉,诊出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皇上高兴,当即晋了她为才人。这下可好,本来是个采女,一下子晋了两级,可不是得意忘形了嘛!”
话音未落,卫氏大惊失色,梨霜和晴雪同时喝道,“元宝!”
元宝自知失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嘴欠!主子莫难过。”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几个人紧张地看着主子,生怕她伤心难过。
赵玉儿默然片刻,她想起竹云,如今的竹采女。
她刚入宫时,见到竹云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采女,如今竟也有了身孕。
“起来吧。”良久,赵玉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这有什么可恕罪的?后宫嫔妃有孕是喜事,不过也断然没有她仗着身孕便以下犯上、欺辱嫔位掌事宫女的道理。”
元宝战战兢兢地起身,偷眼看主子脸色,“皇后娘娘得知,已派人训斥了她,还补偿了梨霜姐姐两个月的月例。”
梨霜小心翼翼道,“奴婢已经没事了,咱们说点别的...”
赵玉儿摆摆手,“本宫无妨。倒是这竹云,她素来谨慎,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轻狂?”
晴雪见主子并没有不适,这才低声道,“听说今早请安时,竹云仗着有孕,故意迟来。被贵妃娘娘狠狠训斥了一通,您也知道贵妃说话……唉,这才让她憋了一肚子的火。”
赵玉儿挑眉,“贵妃倒是正常,可这竹云,却不像她平日作风。”
“可不是嘛!”元宝又忍不住插嘴,“人人都说,这竹云当时被贵妃娘娘压制狠了,如今正仗着身孕到处找场子呢,可就是见了贵妃便不敢如何了。”
元宝嗤笑了一声,“这竹云也是糊涂了,才一个月的身孕就这般张扬,忘了这宫里的孩子本就...”
话一出口,元宝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梨霜急得直跺脚,这元宝果真是年纪小,虽然提拔了上来,可言行终究是孩子气,尤其是嘴上没有个把门的。
赵玉儿却似乎没注意到元宝的失言,只淡淡道,“春日里人心浮躁,也是常情。”
元宝见主子真的不伤心,胆子又大起来,“要说这竹才人,也真是胆子大。昨儿皇上不是赏了主子一盒霞珠吗?听说竹才人就在自己宫里发脾气,说‘一个失了孩子的嫔妃,凭什么得这般赏赐’...”
“元宝!”梨霜厉声喝道,“你今日是非要惹主子伤心不成?”
元宝再次跪地,自打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这张破嘴!”
赵玉儿却笑了,“好了,别打了,打肿了脸,明日怎么当差?”她示意元宝起身,“元宝年纪小,他不是有心的。”
晴雪忙道,“主子别听这些混账话!皇上赏您霞珠,是因为对您情深,又不是只看子嗣...”
“皇上赏本宫,是怜本宫失子之痛。”赵玉儿平静地说,“后宫中人怎么看,本宫不在乎。可唯独有一点,本宫的身边的人不容他人欺辱。”
梨霜嗔道,“主子就会惯着他们!奴婢们跟着主子,哪还能受什么委屈?”
赵玉儿笑道,“帮本宫更衣吧,今日天气好,去拿前几日本宫绣的荷包来,咱们到养心殿瞧瞧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