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华宫内,赵玉儿倚在窗边,愣着神绞着帕子。
她的眉宇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
这场自导自演的中毒被害,虽暂时挽回了皇上的几分怜惜,也将祸水引向了瑶光殿。
但贤妃的根基深厚,行事也几乎是滴水不漏,内务府和楚奚纥的人查了这些时日,竟难以抓到任何确凿的把柄。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皇上的关注度也似乎有所下降,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焦灼起来。
这日午后,萧衍在御书房召见完臣子后,便回到养心殿继续批阅奏折,却因几件棘手的朝务而感到有些烦闷。
忽听得崔来喜悄声过来,通报道贤妃娘娘求见,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却仍是准其入内了。
贤妃缓步走进殿内。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宫装,颜色比往日更浅淡几分,乌黑的发间只别了支素银簪。
脸上未施脂粉,眼周透着些许倦意,倒像是夜里不曾安睡的模样。
她走至近前,并未如常简单行礼,而是缓缓跪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臣妾……叩见陛下。”
萧衍头一回见她这般情状,不由一怔,放下折子,“爱妃这是何故?快快平身。”
柳清卿却并未起身,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皇上,语气哀婉而诚恳。
“陛下,臣妾有罪。近日宫中流言纷扰,皆因臣妾协理宫务不力,致使小人钻了空子,这才酿出投毒一案,惊扰了圣驾,还让昭仪妹妹受苦,龙胎受惊……此皆臣妾失察之过,请陛下责罚!”
说着,便俯身叩首。
萧衍看着她这般姿态,心中那点因调查受阻而生起的疑虑,不由得淡了几分。
他起身绕过御案,亲手将她扶起,“爱妃何出此言?此事乃小人作祟,与你何干?快起来说话。”
柳清卿就着他的搀扶站起身,却依旧低垂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陛下宽宏,臣妾却无法心安。臣妾伴驾多年,蒙陛下与皇后娘娘信重,协理六宫,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求后宫和睦,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可如今……竟出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臣妾……臣妾实在无颜面对陛下……”
她声音颤抖着,充溢着自责与委屈。
萧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朕知道你的辛苦,后宫事务繁杂,偶有疏漏,也在所难免。”
“你放心,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清白。”
柳清卿却摇了摇头,抬起泪眼,目光恳切地望着皇上,“陛下,臣妾的清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圣誉,是天朝的体面啊!”
她语气忽然激动起来,“陛下可曾想过,北漠使团如今尚在京中,若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甚至牵连到众多妃嫔,传扬出去……”
“岂非让外邦觉得,我大景内宫不宁,妃嫔相互倾轧至此,莫不是要让那北漠看了笑话?届时,陛下威严何在?我朝的颜面何存?”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了萧衍的心坎上。贤妃精准地抓住了他最好面子、最重天子威严的软肋。
是啊,北漠使团还在,若后宫丑闻闹大,确实有损国体。
他之前因赵玉儿受害而燃起的雷霆之怒,在更为重要的政治考量面前,不禁有些松动了。
柳清卿暗自察言观色,见皇上神色松动,便继续哀声道,“臣妾恳请陛下,暂且压下此事,对外只宣称已查明是宫人失误所致,严惩几个奴才以儆效尤便是。”
“待北漠使团离京后,再徐徐图之,暗中查访真凶,方为上策啊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损了国家大体!”
萧衍沉默了片刻,看着贤妃处处为他着想的模样,再想想北漠亲王那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他终于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爱妃所言……不无道理。是朕,考虑欠周了。罢了,就依爱妃所言,此事……暂且如此处置吧。”
“陛下圣明!”柳清卿深深拜下,掩在袖中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到了颐华宫和宫外的楚府。
赵玉儿闻讯,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脸色瞬间惨白。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贤妃竟会以此为由,利用北漠使团来迫使皇上暂缓追查。
这一缓,谁知会生出什么变数?
贤妃必有后手,自己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楚奚纥在宫外听闻此事,脸色铁青,亦是心急如焚。
贤妃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狠辣。
不仅暂时洗脱了嫌疑,还将自己塑造成顾全大局的贤德形象,更借外力捆住了皇帝的手脚。
“好个贤妃,果然手段了得!”他咬牙切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宫墙之外,他纵有千般计谋,也难以直接干预皇帝的决断。
可他也知道,若再不能取得突破,等这阵风头过去,贤妃势必反扑,届时玉儿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旁沉默许久的青禾,却轻轻走了出来。
自被赵玉儿赐名、予以重任之后,青禾整个人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昔日那个低眉顺眼、愁容沉闷的苦女子不见了;如今的她,眼神里有了光,行事也愈发稳妥周全了起来。
这些日子,主子的坐立不安,楚大人那头的进退两难,她都默默看在眼里,也悄悄担在了心上。
这夜,她伺候赵玉儿睡下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径直跪在了榻前。
“娘娘,”青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奴婢……有一事想求娘娘恩准。”
赵玉儿有些诧异,撑起身子:“青禾,何事如此郑重?快起来说话。”
青禾却不肯起,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决绝,“娘娘,奴婢的名字是娘娘赐的,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
“如今娘娘身处困境,楚大人在外亦是艰难,奴婢……奴婢想为娘娘,做一件事。”
赵玉儿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蹙眉道,“你想做什么?可莫要做傻事!”
青禾深吸一口气,面上因为羞愧而有些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坚定,“奴婢……想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去伺候陛下。”